“有什么话你直接说好了,拉我到这儿来做什么?”不远的后面忽然响起一道略高且不耐的声音,她们再熟悉不过。倾挽与飞烟讶然对视一眼,同时停住步子。
此处僻静,少有人来,原本从梅林回文澜苑并不必经过此处,无非是飞烟不想太早回去,硬是拉着倾挽过来绕弯子,顺便也寻个说话的地方。显然另有人同样看上这里的清静无人,而想当然的,任何人的冒然出现都不会受到欢迎。
就在两人思考该如何做的当口,急快脚步声越来越近,恰停在两人身旁树丛之后。就这片刻的犹豫让她们错失时机,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这话是我问你才对。苓儿,我知道你有烦心事,可你不该由着自己性子胡来,你知不知道现在整个文澜苑被你弄得人心惶惶。”芸儿的声音前所未有的严厉,飞烟闻言心有戚戚地点头。
“你想多了,我没什么心事,所做的一切也只是不想再有什么不利的传言从我们眼皮子底下传出去,或是借由她们的口传进来。这些人吃软怕硬惯了,早就该管上一管,现在正是时机,也正好将她们的人清理出去。”苓儿似乎毫不介意芸儿方才的态度,只淡淡答。
两人静了好半天,“那天晚膳后你离开了好一阵子,夜里原本该是我们两个一起守夜,你劝了我回去要我好好休息,说你一人足够,夫人她……也定是想要清清静静的。苓儿,你我自小一起长大,相互扶持照顾,虽无血缘却胜似姐妹,你的话我从不会多想,更不会怀疑,我们都知道那是什么日子。”
芸儿停下,语声微微哽咽,“自两年前夫人掉了孩子,她便再也没开心过,每年的这几个月更是彻夜难眠。就因为我知道,也因我信任你,所以我应下了。第二天早上见到王爷来看夫人,你知道我心情有多复杂,既开心王爷没有忘了那孩子,又担心夫人再受伤害。那时我只当王爷确实心存愧疚,有心补偿夫人才会选择在那夜前来,可你做了什么?我万没想到竟是出自你的擅作主张。”
倾挽有些吃惊,一是她从没想过嫣夫人年过桃李年华仍无孩子一事;其次听芸儿话中意思,似乎夫人失掉孩子与王爷有关,最终导致两人失和,回想夫人搬至文澜苑的时间,恰是在那之后。相较之下,王爷是因苓儿的关系才来见夫人一事反而让她不那么震惊了。
“自作主张?”苓儿一声无奈的笑,“没错,我就是不死心,更不甘心。别人不了解,可你应当知道当初老夫人要我随小姐嫁入王府是为何,无非是怕小姐固执己见,断了自己后路而无人帮衬。在小姐欢喜雀跃等着嫁人的那段日子,你知道我又是如何度过的?我所学所做的一切还不是为了小姐。是,我是有私心,我是痴心妄想,不甘心本有可能的美好生活就那样错身而去。可我又有什么错呢?像王爷那样的男人哪个女人会不迷恋不期盼,论容貌我又哪里比不上她们?五年,我已经苦苦期盼了五年,夫人得而又失,可我呢?我什么都没得到过。”
苓儿声音并不高,倾挽却能够听出里面的克制与颤抖。飞烟屏息,不知所措。
芸儿怜悯地望着面前这个如花般娇艳的女子。王爷与她有如云泥,两人之间原本就不该有超出主仆的关系,偏偏有人给了她不切实际的幻想,又偏偏王爷身边有一位有着相似出身的敏夫人。那飘渺的许诺一旦在心中扎根,便滋生出强烈的欲望,渐渐蔓延开来再不为人所控。原本单纯的姑娘变得执拗如此,不知该怪命运,还是那个给了她希望的人。
芸儿按下一声叹息,迫着自己狠下心肠,情愿她现在痛苦,也不愿见她有朝一日后悔莫及,“你觉得自己容貌才情皆胜过敏夫人,便认为她能做到的你也可以轻而易举获得,或许你也曾对夫人有所怨怪,认为她并没有给你机会。”
苓儿并没有否认。
“若你这么想便当真是错怪了夫人,我无意为夫人做什么解释,倒是要认真问你一句,苓儿,这么些年来,你觉得王爷可有一分将你看在眼里?”
苓儿抿紧唇,面色僵硬。几年来,每次王爷来文澜苑几乎都是由她出面服侍茶水,可无论她作何努力,王爷始终不曾多看她一眼。
“那么倾挽呢?”
倾挽蓦然睁大了一双眼,茫然不知为何话锋一转便落在了自己头上。手被人用力捏住,飞烟正瞪着眼要她从实招来,她摇了摇头,两人莫名所以面面相觑。
“她惹怒了王爷,连累所有人一齐受罚,这段时日你对她不冷不热,连带着其他人对她也没个好脸色。可是苓儿,你当真以为此事因她而起吗?”苓儿咬紧唇,仍是倔强地不肯作声。
“夫人都猜得到的事,凭王爷谨密的心思又怎么会看不透。明面上好似因着倾挽的差错,实则借题发挥警告你而已,也给其他人予以警示,告诫大家紧守本分,勿生妄念。你是夫人身边最亲近的人,王爷想给夫人一个面子,这才给你一次机会。你冒冒然然冲到王爷面前,如今不过是凭添了一则笑话而已。苓儿,放弃吧,你生来聪明,我不希望这份聪明毁了你。”芸儿握住她双肩,祈求看她。
倾挽不由想起那日夫人最后对苓儿说的那番话,原以为夫人是不想花费心机讨王爷欢心,要她不必再劝,如今想来夫人早已洞若观火。
两人离开时,倾挽与飞烟身子早已泛僵麻痹,好半晌长长舒了口气,却有些颓丧。两人各有心事,一路无话。
“夫人若是怨我我也认了,可我不会后悔。”
倾挽的头脑中一直回旋着这一句,这是苓儿最后的话,话里有着一往无前的意味。而她究竟是否放下,或许除了她自己再无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