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到这的卓炎眉头轻皱,喃喃语道:“那时的我还不到弱冠之年,因着家族的教导我只知我此次去做的事情是为了我国众多的百姓,那些敌军将领掳我多少财物,杀我多少无辜百姓?此次取走他们项上人头不过是以慰那些亡灵的在天之灵。却从未有考虑过在其他人眼里那种模样竟犹如夜叉索命一般可怖。”
此后,卓炎被御封威武大将军,年纪轻轻已遇大小战役无数,更是立下许多战功,只是因其对敌军俘虏所采取的雷霆手段过于残忍,以至于有民谣传言:“面目无憎,胜似青獠,小儿止啼,鬼神见愁。”
这样的名声在外,军中武将都对卓炎又敬又惧;大胜归朝,文臣不喜他目中无人的行事做派,亦自命清高不愿与无知粗野的莽夫为伍,一时卓炎竟被众人无意识的一同孤立,成了朝中最特立独行的存在。
“那时在庆功宴上,丝竹歌舞,杯觥交错,众人热闹的欢声笑语却更突显自己一人的特殊,故而索性离座寻个僻静的地方自酌自饮,也算及时行乐不枉良辰。只是对月饮酒,却总觉得四方天地中看到的孤独弯月不比在广阔无垠的沙场中所望的圆月群星来的明亮,一时间感慨良多。”
那种全世界只剩自己一人的孤独,是从心底最深处漫上的寒凉,深入骨髓无法驱除。
玉质的清凉偎贴皮肤,细腻的触感,在这样的天气里,倒像是无声的安慰一样,卓炎忍不住清蹭而满足的叹息。“是,你放心,我现在已经没有那样的感觉了,因为有你在身边。”
“我这一生最大的幸运和骄傲,不是赢了多少战事,也不是被封将军官拜一品,而是我有了你这样的红颜知己。”
“初时我费尽心机求娶你家小姐,是觉得她如山间幽兰一般,悄然绽放只等有心人探得她的美丽,采摘归家悉心以待,后来我才发现自己错了。花虽美,却开得太高,她的花瓣根茎亦太脆弱,根本无法适应我所居住的戈壁。而在我失望垂首时,我发现了你。”
人生有太多的意外,有时因为某个小小的意外便会改变人的一生。那时的我无法得知那一次意外的赌气,意外的随手一指,我便得到了我这一生最珍贵的宝物。
“我这一生曾见过无数不一样的女子,她们有的如梅般傲骨,有的如兰优雅馥郁,或是沙漠中玫瑰一样热情多刺,却从未见过与你一般。”
再一次想起那个女人在自己面前展露的独一无二的风情,卓炎忍不住陷入回忆中,愣了心神。一个人怎么会有那么多面模样?娇俏可爱的撒娇时让人恨不得把她时时贴在身上疼爱宠让,但有时又像个要人命的妖精,一颦一笑便能将人的魂勾了去。
“相处多时,我识得了你的美好,食髓知味恨不相离,只愿朝如青丝暮白雪,这一生便都与你一走到头死无遗憾了。”
世人皆道威武大将军那再世战神,勇猛无敌,但无人知晓卓炎只是普通的凡夫俗子,他也会害怕失去所爱之人。面对同样的境遇,那个痴傻的多情种子选择了反抗,而他,选择了逃走。
带着心爱的人逃到那孤僻荒凉的地方,自欺欺人的安慰着自己终有一天会给她无限的荣耀富贵。又怎知所有编造出来的美梦终敌不过一场烈焰的焚烧,燃烧殆尽的余灰随风散去,一点不留痕迹。
“啊,今日我的话真的特别多呢。连衣,可有扰了你的安宁?”卓炎蓦然回神,双手依然捧着白玉小罐,怜惜的抚摸,只是渐渐地,枯瘦的大掌慢慢握成一个拳头,很用力,像是隐忍着什么,却是青筋暴起,隐隐颤抖。
忽然豆大的泪珠垂落溅在瓶身激起水花,满头白发的老人此时哭得宛如一个孩童。
是了,那人早就已经不在了,葬身于那场大火里连骨灰都辨认不出,要这白玉小罐又有何用?
抬手用力扔了去,玉片碎落一地,露出素色粗布的一角,卓炎一惊,伸手去探却从椅上滚落下来,即使狼狈也依然坚持着爬行过去,有些泛黄的布料上血书着‘不悔’两字。
惊怔当场,又幡然醒悟,那个女子所求,重来都是那么简单。再多的荣华又有何用?一生的自欺欺人不过是个笑话,终于在今日全部揭开,连皮带肉的,生生被撕扯下来,血肉模糊、痛苦难当。
“连衣......连衣......连衣......”无助的哭叫着,匍匐在地,悔痛难以从来。
“我爱你,连衣,我一直都爱着你啊!”
声声力竭,佳人不复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