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杨明也希望官府能够承认汉家村的存在事实,而不是按照大明律里流民都得充军发配的律例来处置。
《明史食货志》解释,流民即年饥或避兵他徙着曰流民。也就是说,未得到政府允许且未编入迁入地户籍的流动人口皆属流民。
而汉家村毋庸置疑就是一未编入当地户籍的流民聚集村落,官府或剿或抚全在当地官员的一念之间。
所以一得到东乡县县令的邀请,杨明就觉得这是一个让汉家村得到官府承认的绝好机会,而没有想到汉家村在东乡县的非法存在不单单是流民的问题,还勾起了当地乡绅官员们的贪欲。
上千亩良田与近万石的粮食,任谁见了也都眼馋。
杨明也知道在明末乱世就是一个自耕农大量破产,自然村落被官兵匪寇疯狂劫掠的时代,官僚士绅无节制的兼并土地,朝廷官员无休止的加征税额,而汉家村完全有可能会成为这些统治者瓜分掠夺的对象。
但现在,汉家村实力弱小,击败几股匪寇可以,但实在没有实力同整个帝国统治阶层作对。
自古以来,掌握国家机器的统治者才是最大的强盗匪寇,弱小的汉家村必须依赖最大的强盗匪寇才能生存下来以至于发展壮大。
为了能够得到最大的强盗匪寇也就是明朝官府的承认,杨明已经做好了只要县令允许汉家村存在,他可以缴纳税赋的打算。
大凡税赋的征收效果在各个朝代都是考核地方官员的重要标准,也许这东乡县令为了给自己的政绩加分,允许汉家村编籍入户也未可知。
而且,自古以来,统治者为了社会稳定也不会将吃相扮演得太难看,只要你交出一点东西孝敬,他也不会剥削得太过分,比如在明朝中期,就有将勋阳一带的流民重新编籍入户,还为此专门设立一巡抚机构的例子,而不是一味的剿灭屠戮。
没过多久,天已大亮,皎月逐渐变得黯淡,山峦在天际间镀上了一层金边,金边上闪耀出的绚丽光芒让此时正行进在官道上的杨明不得不拿手中折扇挡了挡眼。
既然是去县城面见县令,所以杨明特地换了一身玉色湖罗衫,宽袖皂带,白底黑靴,头戴方巾,手持折扇。而陈大鹞子与白千则以奴仆打扮伴随左右,让人一看,就以为是大户人家的偏偏佳公子。
“公子,前面就是东乡县城了”,陈大鹞子将手中的褡裢重新放回了肩上,指着远处隐约可现的东乡县城,兴奋不已地说道。
“总算到了”,杨明还是第一次亲眼看见这青砖绿瓦的古建筑,正要好好观赏时却见城墙根周围都栖息着无数流离失所的百姓,他们大都骨瘦如柴、仅有残衣破絮裹体,卷缩在狭小的空间里眼神空洞,表情麻木。
眼前这一幕让杨明有些怆然,不禁暗想如果自己和乡亲们没有选择一处废弃村落建立汉家村的话,只怕也会跟这些失去土地与家园的流民一样,就只能栖息在城墙周围,靠着在城镇里乞讨为生。
杨明正要进城,就见前方一满头银发、面黄肌瘦的老人正佝偻背,一只龟裂而又黑黢黢的手正牵着一腆着大肚子,肋骨明显的小男孩,而另一只手则端着一缺了半边的破碗向守城的兵丁苦苦哀求道:“军爷,求求您让我们进去吧,我的孩子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
可这老人刚说完,就见这兵丁直接一脚将这老头踹到一边:“走开!没钱就别想进城!”
杨明忙扶住这老人:“老人家,没事吧”。这老人答谢着就拉着小男孩退到了一边,而这时又有几个端着破碗、拖着儿女的流民百姓走了过来,但依旧是被兵丁们赶了出来:“有路引的把路引的拿出来,没路引的交足二十文就可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