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
离开青龙村时的自己,赵匡乱已经有些记忆不清,这看似寥寥的几笔像是几个毛笔字一般,游龙戏凤的写出,只让人感叹着其中的意境,而忘了这每一撇,每一拐的苦处。
“乱子,无论发生什么,你姐都不会怪你。”刀叔一只布满老茧的手搭在了赵匡乱的肩膀上,看着跪着一动不动的赵匡乱,刀叔实在有点看不下去,但这话谁都可以说,但唯独他不能说,赵匡乱为着赵雪梅而活着,而他又何尝不在为着一个死人而活着?不过是一百步笑五十步罢了。
赵匡乱没有转过头,仍然跪着,像是真在此刻被冻结成了一尊失败的雕塑。
至于大岳与龟三这两个外人,只能远远的站着,虽然龟三出了命的不老实,但在这一个小坟包前,却是格外的老实,不符合往日那沾花惹草的性格,或许龟三潜意识中也觉得,在这种地方胡闹,要是真激怒了赵匡乱,恐怕自己死在这里,都没有一个人知道,想想龟三就有点觉得毛骨悚然。
大岳则是仰头看着深山老林,这里跟他生活的那座虎头山比起来,像是放大了无数倍,这一眼望不到尽头的上山路,似乎是有着魔力一般,让大岳恨不得扎进去。
“刀叔,你说我这一个不成器的弟弟,是不是给我姐丢人了?”赵匡乱终于把在嗓子眼里的话说了出口,声音有些哽咽,似乎这整个天下之中,这小坟包前,是赵匡乱的软肋,最不堪一击的地方。
刀叔摇了摇头,也不管赵匡乱能不能看见,平声道:“别忘了,现在你可是咱们青龙村最有出息的爷们,谁要是跟说你对不起你姐,我第一个跟他死磕,乱子,这个世界你谁都对不起,但唯独不对不起你姐,你做的一举一动,你刀叔都看在眼里,就算是全世界都骂你,刀叔宁愿相信这全世界都是坏人,也不相信你不是好人。”
大岳听到此话,转过头,有些呆呆的看着刀叔,这个极其像是恭三儿的话,在刀叔口中出现,竟没有不适应的感觉,甚至比恭三儿所说的还要生动真切。
赵匡乱肩膀有些颤抖,也不知道是笑了,还是哭了。
“刀叔,再让我姐等两年,两年之后,我一定拿着那个家伙的脑袋再次回来,一定。”赵匡乱一字一字说着,声音格外的坚定,这一股滔天的恨意,像是把小兴安岭变的摇摇欲坠一般。
刀叔没有答话,只是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赵匡乱出了青龙村,每天就等于把命挂在了刀刃上,不是他不想拦,是他拦不住,这个青龙村不知道积了多少德才出来的爷们,比那山上的黑瞎子,那豺狼还要记仇,他能放过比拿掉他狼命还重的仇?
只是那远远站着的大岳与龟三渐渐摸到了什么,似乎想到一个俗套到不能再俗套的故事,但是要是真发生了某人的身上,那估计就不能用俗套来形容了。
长跪不起的赵匡乱慢慢起身,转过头,一张无比沧桑的脸,衬托着身后那望不断的山脉与小小的坟包,一个这辈子估计就能看到一次的场景,让人莫名想起那座城市,这个社会,这个时代,这个经历着经历的男人,到底跳进这些东西,会变成什么模样?
夕阳落下,最后一抹光照在四人身上,赵匡乱说出一个关于小兴安岭的故事,没有太多恰当的语言,又或者眼前的这一切,无须语言已经证明。
赵匡乱的故事,慢慢变成很多人的故事,不知道这到底是好还是坏。
龟三低声叫骂着,也不知道是在骂着刘晟,还是这狗娘养的生活,大岳一如平常的平静,只是一直看着赵匡乱,心中在想着什么,没有人知道。
龟三终于有了一个答案,虽然他看人还不到恭三儿那般的毒辣,但也绝算不上是睁眼瞎的地步,赵匡乱不像是一个完全有野心的人,却做着一个完全有野心的事,这个社会上任何反常都有着最明确的解释,事出无常必有妖,原来赵匡乱是不得不有野心,关于赵匡乱的神秘,龟三在听到这个故事后,终于全部解开。
相比于龟三,大岳却是那么的安静,只是这样待着,但咬人的狗通常是不叫的,赵匡乱能明显感觉到大岳眼神的变化,一种如同饿了半个多月狼的眼神。
“你说我上辈子是作了什么孽。”赵匡乱站在坟包前,自嘲着,他从来没有埋怨过什么,但要他说出这话,也算是苦到了极点。
“老爷子曾经说过,没有上辈子,也没有都是命,人就一辈子,过好才算一辈子,想着上辈子与下辈子太累不说,也改变不了下辈子,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都是狗屁,在这个时代上,成事在人。”大岳声音平静的说着,一个粗人嘴中说出这种话,看着有些别扭,也没有人原因计较这钻牛角尖的东西。
赵匡乱笑了笑,有些颓然,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这个社会中太多这种例子,富人只有更富,穷人只有更苦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