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广陵江边有一个小村子,传说是蛮荒时期大禹治水时住过的地方而得名,被后人称为大禹村,村子规模不小,大概有几百户人家的样子,但与其他富庶热闹的沿岸村子相比,大禹村就显得格外清冷。
清晨,村头鸡鸣声才响起,就有一名荆衣布裙的柔弱女子蹲在江畔洗衣,潺潺流水声合着棒槌敲击在衣物上的啪啪声像一首随意哼唱的瑶曲,由于姿势的缘故,更显得她身段婀娜,洗了一会也许是有些累了,女子伸出纤细的手捋起垂下遮掩住眉目的青丝,望向水中自己的倒影发呆,柳叶般的眉毛,桃花似得眸子,不点而赤的樱桃小嘴,不施半点脂粉的脸犹如一朵芙蓉,虽说方圆十里都说她长得好看,可她从不觉得自己哪里便真好看了,涟漪渐起,人影便模糊了。
女子将衣物一件一件的放入衣篮,正要转身离去,蓦地看到江水深处有一个巨大的影子随着潮水漂向岸边,慢慢的那影子如同浮萍离她越来越近,女子瞪大眼睛,看到一只巨大的乌龟,在江上劈水斩浪朝她游了过来,仔细一看那宽阔的乌龟背上竟然躺着一个浑身鲜血的人,她匆忙放下篮子,转身跑进了村子,很快就有几个村民跟着女子跑了出来。
那落水之人就在岸边打转,女子环视一圈,那只大乌龟却没了踪影,她赶紧招呼几个人帮忙。
几个人七手八脚的把水中的人拖上了岸,众人都凑过去,那是一个看不出年纪的男子,身上有一大片紫红的血迹,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柔弱女子看着地上的男子,双手握紧,心中希冀着他还没有死。
很快,村子就知道江边有个落水者,手上没活计的村民簇拥着来到岸边看热闹。
一位村民探了探男子的鼻孔,惊喜道:“还有气。”随后赶到的老村长也有些意外,吩咐村民做些简单处理,一名村民蹲下身去双手用力的按在那男子的胸部用力挤压,一旁还有人忙着掐人中,过了一会那男子咳凑了一下吐出些江水,呼吸慢慢平稳下来,然后再次昏死过去。
一旁一个矮个子的老村民正蹲在地上观察那年轻男子,他猛地站起身冷声道:“先别急着救人,你们过来仔细看,这小伙子的伤口显然是被利器所伤,定是与什么人打斗落下的,这来历不明的,要是与匪徒有什么恩怨,救了他我们村子可不跟着就糟了难了,这半年前咱们村子那场祸事现在刚刚平息下来,咱们村里几百口人可再经不起怎么折腾了,况且这么严重的伤势,也不一定救得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看…我看还是让他自生自灭吧。”
原本有些兴奋的人群瞬间静止下来,像被浇了一桶冰水。
几个村民连声叫嚷道:“别管他,让他听天由命吧。”“把他扔出去。““别救他了。”越来越多的村民都表示赞同,那矮个子村民眼看自己的意见受到赞同,不由得露出得意的神色。
也有些心善的村民表示不同意,他们还是主张先把男子的伤口处理一下在做其他打算,毕竟是一条人命。
村民们一个个神色各异,有的神情激愤,有的忧心忡忡,有的冷眼旁观,村民各执己见吵得不可开交,谁也不听谁的。
那柔弱女子咬着嘴唇,没有说话,而是望向一边那个德高望重的村长,村里的大小决策大多都是这位老人一锤定音的,救与不救全看他的决定了。
村长眯着眼睛望向四周的村民,村子世世代代都是在水边生活的,按说救人本来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但那矮个子老五说的话他却不能反驳,半年前村里那场大难刚过,村里人几乎都变成惊弓之鸟,为了全村人想,确实不该救这烫手山芋,这让他一时有些犯难,难办啊。
周围村民看村长半晌没说话,似乎拿不定主意,争吵声又大了些。
柔弱女子看着眼前这帮越来越陌生的村民,有些生气,那男子还在地上躺着生死不知,他们还有时间在那里说些废话,她走出来疾言厉色道:“你们不救,我救,我一个妇道人家不怕谁来报复。”
人们的议论声,停了一下。
矮个子老五嗤笑一声,阴沉道:“我说水仙丫头,这可是关乎咱们村几百号人性命的大事,马虎不得,你说救就救,有什么后果你想过没?万一他是官府的通缉犯,那我们不就成了包庇犯人?这责任你来担?”
“就是,你可不能连累我们。”一些跟老五意见一致的村民起哄道。
一个身材臃肿的妇人阴阳怪气道:“哟,水仙妹子,莫不是守了几年寡耐不住寂寞了,好把这男子救回去做你的情郎吧。“
这话就有些伤人了,水仙狠狠的瞪了眼那妇人,没有说话。
争吵声又开始响起,比刚才更加热烈,有些人甚至开始把矛头指向那瘦弱女子,各种尖酸刻薄的话都冒了出来,场面一度失控。
人们就是这样,人云亦云,随波逐流,甚至黑白不分。
一位步履蹒跚的白发老者在一名中年人的搀扶下走了过来,老者轻轻咳了两声,吵闹声静了下来,看得出来,这位老人在村中的威望很高,村长恭敬道:“叔伯。”那老人轻轻点了点头,有些不满道:“就这个事情,就难住你了?白活了那么大岁数。”村长身子又弯了弯,“恕侄儿愚钝,请叔伯明示,指点一二。”
老人捋了捋银白的胡须,神色自若道:“大禹村祖训第三条说的是什么内容,你还记得么?”“侄儿记得,祖训第三条:凡大禹村之村民遇到落水者不可不救。”老人嗯了一声,平静道:“那你知道怎么办了?”村长毕恭毕敬道:“侄儿明白,谢叔侄教诲。”
矮个子老五有些气急败坏的跑到那老人跟前,劝阻道:“叔伯,祖训我们都清楚,但现在非常时期,咱们不能还守着老规矩不知变通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