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姜瑶,你怎么来了?”梁语陶开腔,打破一室诡异的安静。
姜瑶摸了摸后脑勺,悄悄地朝坐在梁语陶病床前的曾亦舟看了一眼,略有深意地说:“我刚才在内科诊室碰上了舟哥,听舟哥说你感冒了,所以刚忙完工作就马不停蹄地跑来看你了。”姜瑶垂下眸子,眼神低微,带着些许娇弱:“不过现在想想,有舟哥在你身边照顾你,我应该挺多余的。”
“你别乱想,我和曾亦舟……”
梁语陶慌忙地想要解释,然而,还未等她说完,曾亦舟却冷不防地站了起来,打断了她的话:“我先出去了。”
梁语陶眼睁睁地看着曾亦舟起身离开,往门外走。而那时,姜瑶正站在门旁,曾亦舟擦着姜瑶肩膀走过的时候,姜瑶忽然调转了个身,朝向曾亦舟:“对了舟哥,医生刚刚在找你,想要跟你谈谈陶陶的病情。”
“哪位医生?”曾亦舟问。
“内科的周医生。”
曾亦舟点点头。
姜瑶是时候地跟了上去,殷勤地说:“周医生现在似乎不在诊室,好像去了急诊区。医院刚开辟了新病区,现在乱的很,楼道的指示标也不太明确。我正好在这里工作,对医院的病区熟得很,舟哥我带你去吧。”
“嗯。”曾亦舟颔首。
曾亦舟与姜瑶并肩离开了病房,在他们的身后,梁语陶抱着膝盖目送着他们的身影离开病房,最终消失在门框的角落里,再也寻不到。
待他们走后,梁语陶才忽而嘴角上扬了起来,寡淡的笑容裹挟着自嘲的弧度。
她并不天真,也不蠢笨,甚至她比任何人的心思还缜密那么一丁点。早在很久之前,她就知道曾亦舟喜欢她。大概是因为仰仗着他对她的喜欢,所以她才一直活得肆无忌惮。
只可惜,他们的中间永恒地隔着一个姜瑶。
这个名字,意味着即便有再多的爱意朦胧,也永远不能揭穿。即便是喜欢,也永远不能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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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里的长廊,僻静得没有一丝声响。大约是因为在这条道上,常年来往着生死,所以走在这里的时候,都显得有些微冷。
同行的脚步声响彻在长廊里,曾亦舟再前,姜瑶在后。
“舟哥……”她抬眼,小心翼翼唤了他一声。
“嗯?”曾亦舟继续走,没回头。
姜瑶打量着他深邃的侧脸,没有一丝松动的表情。她忽然丧失了以往的平静,直勾勾地问:“我刚刚在病房外面,听到你跟陶陶告白了。”
“嗯。”他轻描淡写。
这一声等于承认,姜瑶懂得。于是,她忽然就沉不住气了:“舟哥,你就那么喜欢她吗?喜欢到连她拒绝你,还一样地喜欢着她?”
咯噔——
曾亦舟的脚步声忽地停下来,颀长的身影,停驻在姜瑶面前。他说:“姜瑶,这些事不是你该管的。”
“可她根本不喜欢你!”姜瑶的嗓音默了默,片刻后,才自顾自地说:“而且她根本就不值得你喜欢。”
“值不值得是我说了算。”
闻言,姜瑶忽然大步走到曾亦舟面前。她直愣愣地看着他,猛地伸出手,从脖子里拽下一枚东西,放在手心,摆到曾亦舟面前:“舟哥,你还记得这个金花生吗?”
花生形状的金吊坠,在医院紫外线灯光里,散发着隐约的光线。或许是因为经年已久,花生本身复杂的纹路,早已被磨得有点平,中间还有些黑乎乎的,大约是被时间一并氧化了。
曾亦舟沉默,姜瑶继续说:“这是你妈妈送给你唯一的遗物,我一直知道。可是她呢,她根本就不懂得关心你,也不在意你的任何事。当年,你听信传言,说是在腊月大寒的那天,送一个人一枚金制的吊坠,就能送对方一辈子长命百岁。于是,你就把你妈妈给你的遗物送给了她。可梁语陶偏偏一点都不在乎啊,她转头就随随便便地把它送给了我。虽然后来我把它还给你,你说不要,但从你的眼神里我还是知道,你很在乎你妈妈的遗物。”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没有再次提及的意义。”他皱眉,语气微寒。
“她就那么好吗?好到即使她把你的心意踩在脚底,你都要喜欢她?”姜瑶收回手,将金花生握在手心,一点点地收紧:“舟哥,你有时候能不能大方点。不要眼里只有她,你也看看我好吗?”
“姜瑶,你别这样,我跟你不可能的。”
“为什么我们不可能?”姜瑶反问:“我父母和你父母从小就说好我们俩指腹为婚,当初曾叔收养我,就是为了等我长大要让我嫁给你的。说难听点,就像外人所说的,我无亲无故地住在你家,任由你父亲养我长大,实则就是你家的童养媳。”
“姜瑶,我想你可能是误会了。”曾亦舟面目冷峻地反驳:“我父亲收养你,是因为你是故人的遗孀,并不存在任何要让你嫁给我的心思。况且,所谓的指腹为婚,也不过是当时的一句戏言而已。现在的社会,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立的婚姻意识,根本没有指腹为婚的道理。”
姜瑶忽然就红了眼眶:“舟哥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一直在很努力地长大,努力学习工作,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配得上你啊。”
曾亦舟长舒一口气,重新迈开步子,只给姜瑶一个背影。
他说:“没有谁是为了谁长大,也没有谁是为了谁而活。姜瑶,我跟你并不合适。”
姜瑶看向他的背影,眼泪夺眶而出:“舟哥,我爱了你那么多年。对你来说就只有一句不合适吗?”
没有人回应,回答她的,只剩下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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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瑶并不是第一次向曾亦舟袒露心迹。早在她十九岁那年,曾亦舟二十一岁的那年,她就将自己所有的暗恋心事告知于他。可惜,无论是十九岁那年还是今天,结局都是一样的悲壮惨烈。
不过,姜瑶向来不是个信命的人。十年前,她从大山里爬出来,独自翻山越岭,跑到远江市投靠曾兆的那一刻,她就决定要翻身做人。她不笃信命运,她只信人定胜天的道理。即便是再多艰难险阻,她都可以徒手撩拨荆棘,谁都不能够阻挡她。
当然,即使那个人是梁语陶。
姜瑶收整好所有心情,去医院的卫生间里补了个妆。临末了,她还不忘故意撩开白大褂的长袖管,露出臂膀上明显的伤疤,并用粗糙的灰色眼影,在上面描画了几下,使得整条伤疤突兀而可怖。
待弄好一切,她才朝镜中的自己浅浅笑了笑,转身向梁语陶的病房走去。
她敲敲门:“陶陶,我回来了。”
梁语陶正靠在床板上看电视,见姜瑶来了,才故作轻松地往门口看:“咦,怎么就你一个人?曾亦舟呢?”
“他去跟周医生聊你的病情了,我担心你一个人在病房里无聊,就过来陪你聊天了。”姜瑶走进病房。
听见姜瑶说曾亦舟没回来,梁语陶也不知怎么的,竟是松了一口气。她并不恐惧与曾亦舟相处,但如果姜瑶也在,那她就会害怕。不是害怕姜瑶,只是三个人的窘境,会令她羞愧得无所遁形。
姜瑶寻了个凳子,坐在梁语陶的床边,陪她看电视。两人随意地聊着电视剧里的情节,时间倒也是过得飞快。不到一会,姜瑶就站了起来,梁语陶以为她要走,还打算坐起来送她。
没想到,姜瑶却只是走到房间的柜台上,取了一个装满了药液的吊瓶过来,对它笑:“别急,你的药水快滴完了,我给你换一瓶。”
姜瑶身材瘦小,即便是踮起脚尖,距离吊挂着的杆子仍有些距离。梁语陶见状,急忙说:“你可别摔着了,够不到就算了。床头旁边有紧急按钮,我让护士过来换就得了。”
“我一个心理医生,虽然不至于能上手术台,但换一个吊瓶,总归是比护士强的……”
姜瑶话音未落,梁语陶就看见她右手上的吊瓶忽然滑落,硬生生地砸在了她的左臂上。姜瑶脚步不稳,险些倒下去,梁语陶眼明手快地扶住了她,才幸免于难。
所幸,吊瓶是塑料质地的,没被摔碎。否则,要是个玻璃瓶,指不定飞溅的碎片就要把姜瑶刺伤。
“没事吧。”梁语陶坐起身,急忙查看她的伤势。
“没事,就是左手臂被砸了一下,有点疼。”
“我看看。”
“不用了,没事的。”姜瑶忸怩地捂住伤口,不让梁语陶看。大概是职业病,姜瑶很懂得挑弄人的心理。就比如此刻,她知道越是遮掩,梁语陶就越是会担心,越是会心急迫切。况且,以她对梁语陶的了解,她一定是沉不住气的。
果不其然,下一秒,梁语陶已经慌忙拽过姜瑶的左手臂,一探究竟。
还好吊瓶不太重,砸在姜瑶的手臂上并没有造成外伤,仅有些发红。只是,除此之外,更让梁语陶触目惊心的,是姜瑶手臂上的那条旧疤。从手背一路蜿蜒到手肘,条条撕裂。
“还疼吗?”梁语陶抚上她的手臂,下意识地问了句。
姜瑶笑笑:“不疼。就跟你说没事了,只是被砸了下,有点发红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