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下旬最后一日,坐在州学正房东侧间的书架前面,听着院中朗朗的读书声,卫嫤正在批复着州学各种预算。
凉州官员数量本就不足,主张设州学的晏衡平日忙于政务,实在无暇兼顾。在卫嫤表示出那么点主动后,她便成为了州学的主事者。晏衡在给京城去奏章时曾提起过这事,京中回来的批复非但没有丝毫反对,反倒褒奖了他教化之功,卫嫤的地位便定了下来。
当然这中间也有反对意见,对某些传统大男子来说,她一介后宅妇人掌控偌大一个族学,这简直滑天下之大稽。不单京城,凉州城内也没少过争论。
然而晏衡用他一贯的简单粗暴解决了此事。敢说他媳妇不行?谁敢说,我让你站出来公开说。
找个日子租下如意楼,他派亲随给反对之人一家家下帖子,言明仿效诸子百家畅所欲言,公开讨论此事。有柱子这样的八卦雷达在,住在哪片的哪个人就算在被窝里念叨他们夫人不是,也被他查得一清二楚。帖子如期送到,着实惊坏了一批人。
辩论当日卫嫤坐在二楼,居高临下看着全场。
有人说她抛头露面有伤风化,晏衡直接指出:田里劳作、店里帮忙的各家夫人也同样在人前亮相,你们嫌弃也要一视同仁。想让我媳妇往后退?好办,你们媳妇也都退回家里安心享福,所有外面的活你们全都包下来。
那怎么能行?田间地头那么多活,全包下来不得累死他们。
眼见这条道理行不通,一帮男人梗着脖子开始找各种理由,但无一例外全被晏衡一一驳倒。直到最后有人出来呼天抢地,说女人为官实属牝鸡司晨,从古到今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听到这点卫嫤紧张起来,她很清楚这才是今日辩论的焦点,也是整个女性权利的中心。其实今日来的这些人,并不一定能想清楚女人当官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但这一点却让他们本能地感觉到威胁。
堂堂七尺男儿,怎么能让一个女人管到头上?这是不是要变天了?
女人为官与掌家,对他们而言是领导和保姆的区别。谁都不排斥有个周到的保姆伺候,偶尔他们也会对保姆和善点、关心点,但一般人谁想头顶上有个领导管着?
站在二楼,她半是期待半是担忧地看向晏衡。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他抬头朝楼上看过来,笃定的神情安慰了她。
而后他转过头平视前方,缓缓说出一句话:“大越律哪条写了女人不能为官?”
对于大越律,在场大多数人的了解只在于,作奸犯科后会依照这个严惩。至于其琐碎而繁杂的真实内容,根本没一个人详细了解过。但即便不了解,他们也知道大越律不会有这一条。
“不说大越律,再往上数,历朝历代哪条律法规定女人不能为官?”
道理是这样讲没错,可人情上过不去啊。但如今在场所有人没一个敢跟晏衡讲人情,这位代指挥使大人虽然上任还不满一年,但行事风格已经深入人心。他向来都是一切按规矩来,对别人卡规矩,他本身更是将规矩执行的无懈可击。
“牝鸡司晨?这个典故好像出自武则天。可你们不觉得这种嘲讽很荒唐,普通百姓是愿意在武则天带领下享受国运昌隆四海来朝,还是愿意在唐明皇手下经历安史之乱民不聊生?不说这种虚无缥缈的大事,诸位家中后宅都是谁在主事?哦,照你们想法,女人操持那些后宅琐事让你们享福能行,管其他事就是戳你们肺管子了?大老爷们能不能有点胸襟和气量,一门心思只顾自己算什么玩意!”
楼下满厅堂的男人蔫吧了,亲眼目睹晏衡舌战群儒的卫嫤眼睛亮了。
此事此刻的晏衡在她心目中身高两米五,总之无限高大伟岸,让她一颗少女心砰砰乱跳,恨不得拜倒在他腰间宝刀下。
怀着一腔崇敬之情,回去后天还没黑,两人就钻进卧房。一夜被翻红浪,年轻体壮浑身浑身都有劲的晏衡成亲后第一次心满意足,卫嫤也头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到腰酸背痛。原先她一直当这是小说中臆想出来的,亲身经历过后她才服了,这事真的完全取决于男人,有些人可能夜夜体验,有些人终其一生感觉不到。
不过这顿酸痛很值得,本来朝廷回复的折子上没提她为官之事。如今闹这么一场后,她要是不名正言顺地为官,倒显得晏衡怂了。
然而指挥使大人是怂的人么?
捂着酸痛的腰,卫嫤表示:平常小事晏衡哪哪都能让步,做饭、梳头甚至连缝缝补补他都一手包了,但唯独对上她,他从来都不怂。
果然,在下一次往朝廷例行汇报时。他直接将“凉州百姓皆赞同卫嫤主管州学”一事报了上去,一个人代表了凉州全体人意见。厚着脸皮,晏衡丝毫没觉得自己这点有任何不妥。
对着卫嫤他一脸坦然:“真的所有人都赞同你来当官,不信你让谷雨去街上随便找个人问问,保证没一个人反对。”
见他那副理直气壮的模样,卫嫤笑得那叫一个欢。高兴之下她再次体验了把腰酸背疼的感觉,不过说来也怪,虽然仍旧疲惫,但第二次比第一次接受度要高很多。
当极其擅长观察的晏衡发现,她这次一天就能下床走动,比上次休息两天才能下床要好很多后,他脸上那神情堪比草原上饿了一冬天的狼。从此之后他特别殷勤,各种买买买试图逗她开心。成亲后本就泡在蜜罐中的卫嫤,这会周身蜜糖再次提纯,那甜度连旁边看着的谷雨都受不了。
一身鸡皮疙瘩地退下去,她开始跟柱子吐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