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钧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悲喜,只是被烛火照的忽明忽灭。
文以宁一阵唏嘘,他一直以为和帝此生已经应了那句“不刚不柔曰和”,可是如今他却觉得和帝为他所爱的人做了很多,他让凌与枢成为太子、继承皇位,为了保全凌与权,让凌与权入嗣了宁王顾氏。
更用“泠泠弦上音,松风慢诗心”这句词来给凌与权重新命名,这是写在永宁殿当中的一句诗,传闻顾家的先祖的字便是“上音”,可见和帝最为看重的孩子,还是凌与权。
只是这些事,
也就只有等和帝身后,等一切事情尘埃落定,才被人知晓。和帝所筹谋的,不过是想要让凌与权——自己最深爱人的儿子,能够平稳安定的度过一生,做个安乐王爷,不要参与朝廷斗争。
看着外头飘落的小雪,文以宁不知道在牢狱之中的凌与权,或者说顾诗心在知道了这一切之后,会不会觉得可笑,会不会觉得他所作所为的一切都是徒劳。
沈钧倒是一如既往地在案头上温了一壶小酒,盘腿坐下,卷子袖子研磨,黑色的墨汁在他手下慢慢渲染开来,他拿起毛笔在纸上开始写就一行一行的小字。
河山阁在整个皇城的西北角,与锦廊和明光殿呈对称之势在东北角的是堕星台。堕星台上的星官据说是不老不死不灭的,河山阁的史官虽然会老会死,可是他们代代相传,这两个地方的人或者神,都看着锦朝、看着他们。
已经入夜,天空下着的小雪刚刚停了,外头还有些枯叶在寒风中飞。今年的冬天来得出奇的早,就好像那个午后,他站在中室殿的窗前等着如意去明光殿取凌与枢的玉玺回来,那个时候,今年的雨季也来得很早。
外头轰隆的雷声,像极了今日响了一天的爆炸声——
晋王还是没能如愿当上皇帝、坐上那张龙椅,孙傲客埋下的炸药太多、太杂,就算三权首领、卫奉国还有陈辉带着白袍军已经带人帮着墨隐老人清掉了太多,可是晋王还是不顾众人的阻拦,执意要进入明光殿,执意要登上皇帝的宝座。
据说,
晋王被炸死在那张龙椅上,只是不知道他会不会和厉朝末代皇帝厉殇宗一样,面对着明光殿的屋顶,说出那句“愿生生世世,再不生帝王家”。
或许会,或许不会。文以宁没有办法问鬼神,更没有办法对着被炸得和明光殿融为一体的晋王问出点什么来,比如他身上的忘川蛊毒,要如何解、蛊引又在哪里。
似乎是不想让自己担心,又或者是担心他的身体,如意来见过他一次之后就离开了,那小孩哭得双眼通红不说,更是十分急躁地出去说是要找到能够解除蛊引的方法。文以宁本想要劝如意不用担心,可是如意离开的太快,让文以宁莫名的有些担心。
平安不在如意身边,又不在自己身边,到底,是去了哪里。
卫奉国匆匆来见过他,递给他了手炉和衣服,还有热腾腾的食盒,又匆匆忙忙离开的卫奉国其实脸上神情不大好,文以宁没有问为什么,因为一路上陈辉护送他们过来的时候,遇见了不少拿着弯刀、说着他听不懂语言的人,他们中原人打扮,可是身材魁梧。
一看,就不是汉人。
文以宁已经做出了选择,他选择相信卫奉国,而他,他文以宁面对的敌人——凌与权如今已经是身败名裂,被囚禁在礼部的牢狱之中;他的谋约者晋王,又已经被炸死在了他的皇帝梦之中。
这个天下到底该谁来坐,文以宁都已经向三权说明,他不想再留在京城,他们是辅佐凌风慢也好,是重新找个傀儡皇帝也罢,都已经和他文以宁没有关系了。
如今,看着河山阁外头的已经停了的雪花,再看看沈钧手边已经写好的一沓《锦绣书》,文以宁只希望日后人们提起他这位男太后的时候,最后的结局不是在安成年,而是在文景末年,就死于战乱。
草原上的雪景应该很好看吧,或许可以见识见识他们戎狄崇拜的那种灵兽。或者,他能活到青山,青山踏雪、尘湖踏冰,是天下难得一见的美景。
可惜,
文以宁的思绪终归被突然闯入的宫人打断:
“太后主子,可不好了,大事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