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是腊月底没什么要紧事做了,要栽秧打谷的日子里,让我歇也没那福气!”郝用吸了一口气,皱了皱鼻子,这鼻涕流得就像山泉水喷涌而出,怎么擦都擦不赢。
“看看你,都成这样了,还惦记活儿干什么?”王世清好气又好笑,拿起床头的一张帕子帮忙给男人擦了。
“娘,你也喝一碗!”
才一会儿功夫不见,女儿居然又给她端来一碗姜汤要自己喝。
“这孩子,你当这是人参汤啊,谁都能喝?”王世清看着女儿不知道怎么说了。都说是治冻病的汤药,她又没受冻,好好的喝什么呀。
“娘,人参汤可不是人人都能喝的,而这个呢,确实人人喝了都不会错!”郝然一本正经“这补药还得分人,有些身子虚的补了反而误事。娘,爹这病会传染的,不仅您要喝,然儿也要喝!”落后的古代,医疗条件有限,一个小感冒都可能要人的命,更何况,娘本来就是体弱多病,肯定得防患于未然。
“呵呵,说她是大夫,像模像样的还真像个大夫了,还说补药都不能人人吃”郝用在床上看着端着姜汤的女儿,对妻子道:“既然说得头头是道,你就喝吧,比药好喝,喝了热乎着呢,也不坏事!”
“你们父女俩一唱一和的,我不喝能行吗?”王世清苦笑着接过碗,仰头喝光了一碗。
“我去洗碗!”郝然蹦跳着拿了碗出了屋子。
“这孩子,当真长大了!”看着郝然的身影郝用感叹道:“噢,对了,今天在贺家镇遇着了大石哥,我让他捎话了,说正月里去王家崖的时间未定。你说咱什么时候去?”
“王家崖啊!”王世清坐在床沿边,叹了一口气:“爹娘在的时候,兄弟姐妹就是一家人;爹娘不在了,兄弟姐妹就是亲戚。虽然大哥疼我,三弟也不错,但和那两个人始终是隔着一个妈的,怎么也亲热不起来,去不去都好像一样!”
“你去年还说去一趟的,正月里遇着了那么多糟心事,爹又出事了,也没去成,正月里怎么又不想去了?”之前是身体不好走不了远路,这大半年养下来,也可以走些远路了。
“那是因为几年没见着大哥和三弟了,正月里因为爹的事他们来过看了一眼,也就不惦记了!”又叹了一口气:“算了,正月初二还是你和然儿一起去吧”想了想:“也不行啊,到时候你大姐又要说她来了你没见着人影了,要不初三去?”
“你不去初二初三去都无妨!”一提起大姐,郝用心里就有些酸涩,刚才妻子说爹娘在与不在的兄弟姐妹情谊,说到点子上了。细想下来,确实是那么一回事:“正月初二,她们回她们的娘家,我去我的王家崖!”
“你呀!”王世清摇摇头,明知道男人在乎兄弟姐妹的情谊,却又不想去触郝芬的霉头,她总爱鸡蛋里挑骨头,将自己母女挑剔得一无是处。如果真正爱护弟弟的姐姐,决不会这样说三道四让弟弟成了风箱里的耗子两头受气!有她这样当大姐的人吗?搬到高山上来了,男人亲亲的哥哥姐姐一次都没上过山,看都不看一眼,这样的寡情让他心里很不好受。幸好还有一个幺妹不是这样的,否则,他该是怎么样的伤心了。
“爹,娘,我不去王家崖,然儿要留在家里陪娘!”郝然洗了碗回来听说了爹娘的安排反对道:“娘一个人在山上会害怕,还有这么多鸡要照应!”
“也成!”郝用想了想觉得女儿说的在理:“到时候,我一早就去,下午早点回来!”家搬到山上了,再不像以前一道大门进出都有人,山上要冷冷清清的一个人确实会害怕。
这边温馨的一家人有说有笑欢快的渡过了一天。
“怎么样,好些了吗?”天似乎还没亮王世清睡醒了一觉,侧头问着男人。
郝用用力的呼了呼鼻子:“好像好些了,清鼻子不流了,但就是有点堵!”
“然儿说多喝水,要不,天亮了你试试?”王世清听说好些了,忐忑的心安定了不少。
“成,天亮我就喝,一天喝十碗!”说到这儿,郝用自己行笑了。
真正的笑还在后面,到下午时,他是明显感觉人整个轻松多了:“她娘,还别说,咱然儿开的方子真管用!”
“看,我说得不错吧?”郝然盯着爹笑道:“娘,您往后也得听然儿的,咱一定能把身体养好了!”
“好,娘听你的!”王世清已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几乎都是听女儿的了!
腊月二十四,送灶王上天。
“灶王上天只说好话不说坏话,好话多说,赖话别提!”王世清敬了灶王后将糕点端进洞里:“然儿,来,吃点敬了菩萨的糕点!”
这又有什么区别吗?
话说,在黄桷树老屋的时候,分家前她是记不清了,自分家后,郝然就没见着哪一家人在腊月二十四送灶王!按理,分家了,但郝通占老大,这一家一屋这些节气里,都该他们承头行事。这样想着,郝然心里就笑了,连敬菩萨这事儿胡招娣都敢偷懒不做,还真没有她干不出来的事儿!看来,还是搬家好,搬了家,灶王也跟着有了好的待遇。
接下来这几天,就是过年前的准备了,比如扫打阳春。山洞里其实也没什么可打扫的,但郝用还是把洞口的草扯了扯,又用新扫帚将四周的石壁扫了扫。
王世清则把郝用买回来的鱼用油炸了,将肉腌了,有时候都想学了然儿给熏烤一下,又想着肉少犯不着这么劳神费力。这些菜,都留着点吃,一半年三十自己一家团年时吃,一半留着正月里来人来客时吃。当然,来人来客,也只有郝芳才会来吧!
年三十,郝然一家三口也叫团年了。
当然,桌上的菜确实是团年饭才该吃的,有鱼有肉还有鸡,鸡是郝然坚持让杀的。
记得上辈子,哪怕再穷的人家,都会留着一只雄公鸡过年时杀了来敬菩萨,象征着来年一家人雄雄火火各种运势强!团年饭旧上有鱼,象征着年年有余。
有鱼有肉有鸡,在郝然重生后的第三个年头,她的日子真正算是了有转折点了!
“来,然儿,吃了会梳头的翅膀!”
“来,爹,您的抓金爪!”
父女俩你帮我挟,我帮你挟,王世清看了都吃醋:“那我的呢,吃什么?”
“娘,您是吃什么补什么,来,吃个鸡腿,明年就能有力走远路了!”郝然连忙给娘挟了一个鸡腿进碗里。
“然儿就是眼睛大肚皮小,这么多菜了还叫嚷着杀一只鸡,看看,这些菜得吃到明年了!”王世清没功夫看碗里,只看着桌上就愁到了。
“有吃有穿有剩有余,从今年吃到明年,吃一个对年,这兆头不错啊!”郝用边用心的啃着鸡爪边说。
今年,明年,也就是几个时辰之隔而已!
吃过团年饭,没有电视可看的郝然见爹娘似乎又无所是是了,提议数一下今年一共挣了多少钱。
王世清连忙去枕头下取了钱袋子出来全部都倒在了桌上。
昏暗的油灯下,两大一小三个脑袋齐齐盯着桌面,一文两文,一两二两、、、、一直数到三张十两的银票。
“居然有五十两了?”似乎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王世清将钱全部装进了钱袋子,忍不住又扒拉开来看次看了看。
“是啊,我们有五十两银子了!”郝用也很激动,虽然这些钱可能都是他和然儿父女俩卖各种东西然后交给妻子,她一文一文存起来的。但是,自从爹多病后,那些年的家里一年到头一两余银都没的。谁会想到,正月里穷得卖女的他,到年三十会有五十两银子之巨呢?这实在是一笔巨大的财富了“咱开了年修房?”
修房啊?王世清看了看郝用,又看了看郝然:“修哪儿?”
修房啊?郝然看了爹娘,娘钱袋里是五十两银子,自己那儿还藏有三十两,算起来确实是一笔巨款了。现代有钱人就要买房置办不动产,可是郝然觉得在这古代还是先多挣钱才是王道。而钱挣钱,却比人挣钱容易多了。纵然要置办不动产,也绝不会是修房,而是买房,买镇上的店铺!可是,这点钱,杯水车薪吧!
算了,这事儿,还得从长计议,看着爹娘正在冥想苦想将新房建在哪儿,郝然还是忍不住泼了她们一点冷水。
“爹,娘,然儿喜欢山上,要不,就修在洞口这个林子里!”说这话时,纯粹是找借口,谁都知道,这修房造屋可是要有讲究的,是要看好屋基的。她也就只是随口说说,知道爹娘绝不对同意!
“到底是个孩子!”郝用听到女儿要把新房建在山洞前就笑了:“然儿,咱家住山洞都无所谓,真要修房子,可能得惹上官司!”
什么情况,这么严重?
“这林子表面看是没主的,大家都可砍柴可以走路,就算是我们住在山洞也没人说什么。但是,一旦我们真要修房造屋了,让有心人惦记上了去县里一告状,说我们强占公家山林,那新建的房子也会充公了!”郝用解释道:“人怕出名猪怕壮,我们小打小闹的在山林中生活,也没碍着谁,谁也不会在意。但是,如果知道我们在山里喂鸡,摘野果能挣钱,就会让人眼红,人呀,一旦眼红,心一歪包不准就会出什么事儿!”
“是这个理儿,然儿,这房子,确实不能建在山林里,如果修在半山村,在黄桷树老屋那边,那里有郝家的地,我们可以用高山尖或者月牙田来和郝家人换一换,修在那儿就没人敢说什么了!”王世清点头应是。
修房要在自家地盘上,这道理郝然也懂,只是住山上一年多了也没人管过,她就觉得这免费的霸王餐确实吃起来容易,没想到还会惹上消化不良。爹娘说的都在理,人一旦犯了嫉妒心,什么样的事儿做不出来呢。罢了,随口提了一下修在山林里的主意都被打消了,除非,自己将山林买下来!
买山!
郝然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同时,心跳却又加速了,因为她清楚的感觉得到,买下这坐山林是很合算的一笔买卖。
住家可以在山里,养鸡可以在山里,摘野果也可以在山里,一旦买下了,山里的一切都是她郝然的,纵然有金山银矿悄悄的开采外面的人也不会知道!只因为,这个山头姓郝,是她郝然的天下。
对,买山!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不过,这么大的主意先还是别说了,要说出来,会把爹娘吓得年都过不顺畅。
“行了,时辰不早了,早点歇着,你爹明天还要回半山村祭祖呢!”这事儿要说十天半个月也说不完。王世清感觉有些疲倦了“年三十守田坎,我们也守到这么晚了,睡吧!”
临睡前,王世清又拿出蓝布新衣:“然儿,明天穿这件。”蓝布给男人做了一件上衣一条裤子给女儿做了一件衣服,黑布给男人做了裤子。自己就什么也没做,郝然忘记买布料,王世清敢没喊他们置办。
“谢谢娘!”过年穿新衣,是每一个孩子都盼望的事。不过,郝然没计划去半山村,穿什么都一样。
“我这样穿着行吗?”正月初一天刚亮,郝用扯了扯身上的新衣,有些不习惯,反问着王世清。
“怎么不行了,是针线丢你的脸了?”王世清没好气的问道:“看清楚,这可是新衣,半山村没几个人能穿得到的新衣,还怎么不行了?”
正因为是新衣,郝用才觉得不行,他觉得自己独特的新衣穿去祭祖,一群老少爷们面前自己像一个新姑爷一样,多难为情!
新衣果然是走到哪儿都能吸引人眼球!
郝用到半山村祠堂里时,郝家的男人们都到齐了。
“怎么才来?”郝通盯了一眼郝用身上穿着的衣服皱眉,老三这是唱的哪出戏?谁不知道你日子难过,房子都卖了搬山上住棚子了,却搞了这么一身新衣,当自己是新姑爷吗?真是的,这日子都不知道过成啥样了,还在乎面子的事吗?面子值多少钱啊,像自己和大多数人一样,衣服洗得干干净净,少打几个补丁,实实在在的,多好!爹不在了,老三越发没个章程,或许,正如大姐所说的那样,王世清这个女人自己败家还让老三也跟着败家了,这哪是过日子的人啊。
“哟,郝用,发财了,穿得这么崭新的一套,人都精神了不少!”
“是啊,郝用,你在山上捡金子了?”
“嗯,郝用啊,这日子看来是越过越不错了?”
“我说,郝用啊,兄弟几个,谁不知道谁的底细,你搞得这么隆重图个什么?”
、、、、、、
七嘴八舌的,害得郝用如坐针毡,看吧,自己就说不合适,偏孩子她爹说行,这会儿,人人都逮着这身衣服说事儿。话里话外,他听着就难受!
“静一静,静一静,族长有话要说!”祠堂里,族长和郝定一左一右分别坐在上方,看着大伙儿像蚊子一样嗡嗡说个不定,郝定站起来大声招呼。
瞬间,人人的眼神都盯向了族长。
“又是一年了!”族长坐在上方,眼睛扫过旁边的郝定和下面的子息:“我郝家人从当初的两兄弟,到今天的一百八十人,子息兴旺,家族也越发发达。自打办起了村学,说是村学,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的知道这是我们郝家人的族学。可是,你们,真是不争气!”手指着下首的几个孩子:“一个个的,进去坐了三五个月就坐不住了,宁愿在满山遍里跑也不愿坐在里面多学点知道!”
家里有孩子不去上学堂的听到这儿,不用点名也知道有自己的份,纷纷把头低到了最低。
郝勇和郝通也跟着垂下了头。郝勇想着,郝铁不愿意上学堂,郝音却乐此不疲,虽然没有建树,好歹也在学!
“唉,要想做一件事难啊!”族长看着垂头的人,摇头叹息:“我郝家的兴旺发达,光宗耀祖不是靠蛮力,是要靠学问,在坐的各位,有子孙在学堂里继续学习的,希望你们多敦促,好好教导,要知道,一代更比一代强才能使我郝家蓬壁生灰!”
“是,族长(大哥、大伯、大爷爷)”郝家儿郎,全都站起来恭敬的回答着族长。有子息上学堂的,则在心里暗暗鼓了一把劲,希望这个光宗耀祖的人出在自己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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