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的苏靖荷,让慧灯大师有一瞬的晃神,仿佛也曾有一年,那个小小的丫头低着头,倔强地不肯让人瞧见她的眼泪。
安静了好一会儿,慧灯大师将棋盘上的棋子收回,道:“你与我下一盘棋,若是胜了,我便把东西交给你。”
重燃希望,苏靖荷展颜笑开,她自诩棋艺不错,欣喜地点头应下。与慧灯大师迎面坐下,手执黑子,便开始专心对弈。
直到日落西山,苏靖荷才是从小院里走出,外头等着的两位小师傅很是愧疚,知道女施主定也是被师叔留下来下棋了。
“女施主莫怪,师叔脾气古怪些,没有为难施主吧?”
苏靖荷并不介意,接过小师傅手中的僧衣,而后问着:“在寺中谁能下棋胜过你们师叔?”
小师傅摇了摇头,道:“并没有,别说咱寺院里了,就是周翰林与师叔对弈,都是屡屡败仗。”
这般一说,苏靖荷更是失望地低头,周翰林的棋艺是京中闻名的,若是连他都不能胜过慧灯大师,她更是不可能了。
一路若有所思回到自己院子,沉香见主子回来,心情并不很好,便上前问着:“可是二太太那受了气?”
苏靖荷摇头,也不说话。
“按小姐的吩咐,其他人都打发出去了,这段时间小姐一个人住着,安静得很。”说完,沉香又看着苏靖荷手中的僧衣,有些奇怪:“小姐要这个衣服做什么?”
“哦,没什么,路上捡来的,留着好玩罢了。”苏靖荷说完,又道:“我将方子写给了寺院药房的小师傅,每日你记得去药库取了药给我煎服。”
她一直吃药,方子本都是沉香收着,今儿她亲自去办,不过因为方子里改了许多味药,治的是重伤病人。
才推开门,猝不及防地,看见光着臂膀的男子正背着她上药。
砰地一声将门合上,苏靖荷背靠着门板,两颊通红,正好沉香没有走远,回头诧异问着:“小姐怎么了?”
“没,没事,刚刚好像看见了一只老鼠,许是我眼花了。”
屋内被称作老鼠的男子迅速掩上了衣服,单手抚着胸口,无论遇到怎样危险,甚至命悬一线,却也没这般心悸过。
苏靖荷再次回屋,用僧衣捂着脸,请咳了一声,问着:“你...在哪儿?”
“不是说上回帮我解开衣服都看过了,为何还这般害羞。”周辰景本想打趣她一句,才说完,自己又觉得很是不好意思了。
循着声音,苏靖荷将衣服扔给他,道:“你还是换上这件僧衣,以防不小心被人发现,也能搪塞过去。”
僧衣盖头遮了过来,周辰景取下衣服,毫不犹疑地躲到屏风后头换衣,却听见外头沉香的声音传来:“小姐,可看清楚了,有没有老鼠,要不要叫小师傅们过来捉?”
“没事,不是老鼠,不过一只蟑螂,我一脚踩死,往窗口扔出去了。”
“啊......”沉香一噎,总觉得小姐来到寺院后很是奇怪,以前明明最怕这些虫子!
倒是周辰景蹙着眉头,先是老鼠,再是蟑螂,他虽并不很喜欢自己这副太过柔美的容颜,但也知它对于别人很是吸引,头一次被人这般厌弃。
再出来时,已是相貌堂堂的小和尚了。
苏靖荷上下打量了一遍,忍着笑,道:“如此绝艳的美人儿,竟然出嫁当了和尚,可惜,要哭瞎多少姑娘家!”
第一次穿僧衣,周辰景亦有些不太自然。
“男人不能长太好看,福薄!难怪你三番两次受伤,还好命大遇着我。”说完,又瞧着他头顶,有些戏谑说着:“换了衣服倒是像模像样,就是着头发,还是我给你剃了吧。”
周辰景蹙眉,自然不肯,遂退后了几步,更惹得苏靖荷开心,“别躲啊,我剃头的水平挺好的,以前我总给阿白剃毛。”
“阿白?”周辰景轻声说着。
“对啊,我以前养的一只小兔子,最喜欢在地上打滚,我隔三差五得给他剪毛。”说完,还真拿起梳妆台上的小剪子。
周辰景轻咳一声,道:“僧帽呢。”
知道不能再戏弄,苏靖荷撇了撇嘴,收起剪刀,亦把藏着的僧帽丢给他:“戴上吧。”
穿戴周正,却见原本嬉笑的苏靖荷突地垮下了脸,有气无力地走回桌案前,闷闷地蜷缩着躺靠在椅子上。
“怎么了,有不顺心的事情。”
他瞧见她微红的眼睛,之前眉眼弯弯还不曾注意到,如今一看,显然是刚刚哭过。
苏靖荷摇了摇头,低垂的眼睑遮住所有情绪,长长地睫毛却细微地颤动着,她低喃道:“没有,再没有能更不顺心的事情了!”
想起苏家大夫人和四小姐才半年多前过世,周辰景噤声,只一瞬不瞬地看着将自己笼在悲伤中的苏靖荷,有些孤独的无助,像极了当年的自己。
但他知道,她倔强地顽强,也如同现在的自己。
许久,周辰景转身往回走,却突地被苏靖荷叫住,回身,只见她眨巴着大眼睛望向他,带着些期冀,问道:“你,会下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