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面上假意顺从,实则屏气凝神,不能吸入太多曼陀罗花的气味。
左手摸索着,触到被褥下面事先藏好的银簪。
封沈似乎已然有些投入,见陈婠并未反抗,遂放松了警惕之心。
陈婠已然抱定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心思,若他动一下,银簪便会应声插入他腹中去。
即便不足以致命,至少能抵挡一阵子。
便在紧要关头,却听门外叩门声响起。
封沈被打断了兴致,自是厉声回了一句,“任何事情且稍后再禀。”
门外婢子顿了顿,道,“回侯爷,世子召见,正在前厅等候。”
封沈为人谨慎,生性多疑,府上所有人皆是用乌蒙语交流。
但他不会想到,还有人能听懂这些。
世子二字,让原本有些昏沉的头脑骤然清醒。
不仅仅是封沈,同样清醒的还有躺在床上的陈婠。
见封沈一听到世子传唤,虽憋着一股子气,但却是迅速地穿上衣衫,丝毫不敢怠慢了。
乌蒙国,世子…
毫无关联的两件事情,却仿佛醍醐灌顶一般。
难道封沈所效命之人,竟会是宇文瑾?
他前脚一离开,陈婠便立即着好衣衫,将香炉里的东西尽数倒在屋外面去。
胸中狂跳不止,她尽量使自己稳住心思。
若世子当真是指宇文瑾,那么今日,是她最好的一次机会。
不知为何,宇文瑾虽为敌国之人,但她却能够交付信任。
至少,此时此刻没有更好的选择。
绝不会如安王这般苟且。
庭院中,司责看守的两名婢子落雁和沉鱼,正朝着拱门外面倾身探看。
窃窃私语,陈婠神态自若的在花园里散步,好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她们二人对陈婠并无戒心,连日观察下来,笃定了她听不懂乌蒙国语言。
“许久没见瑾世子来府上了…”沉鱼先嘀咕了一句,似嗔似怨,那语气分明是带着期盼的,“栗冉她们便被调去奉茶,却将我们留在后院里。”
落雁冲陈婠投来一道目光,见她毫无异动,才接着小声说着,“侯爷方才吩咐过了,要留世子在府上用晚膳,传膳的时候只余你一人看守,要仔细些…不过那大周来的女人,看上去弱不禁风的,不成气候…”
因为离得有些远,陈婠所能听清的只有这几句话。
但句句皆是重要,现下已然可以肯定,来人正是宇文瑾。
而封沈当初叛离中土,投靠了乌蒙。
如此一来,一切都可以解释通透。
计上心头,陈婠表面如常,转悠了几回,就掀了帘子入内。
落雁是要去侍候用膳的,换而言之,她有机会出现在宇文瑾面前!
回了房间,连忙翻出被褥下的那根银簪。
若说起来,还要多亏了自己念旧的习惯。
这支银簪是从陈府带入宫来的,及笄礼上母亲赠予的礼物,虽不算极贵重,但上面是篆体印刻的婠婠二字,镂刻在流云图案中间。
她喜爱的紧,若非宫中正式大宴要装扮的隆重些,其余时候多是用此银簪。
若不细看,是瞧不出门道的。
但好巧不巧,偏偏这支银簪,当初宇文瑾是见过的。
两年前同样是在天河城,这枚银簪曾经救过宇文瑾一命,正是陈婠用来刺杀乌蒙刺客的那根。
银簪沾了血迹,宇文瑾本要重新送她一根新制的,但陈婠说是母亲赠礼,他便拿回去仔细清理熏香打磨,最终完好如初地送还回来。
犹记得他半是说笑的口吻,“上面刻着你的名字,我日后也唤你婠婠可好?”
眸中万分诚挚,陈婠当时只是轻描淡写地摇摇头,假装不明白其中心意。
转身时,瞧见了他微微失落的神情。
往事如烟,收住思绪,不再细想。
手中握着这一根银簪,陈婠正在想着如何传递这枚信物。
恰此时,落雁轻轻叩门进了屋子。
陈婠一抬头,便看见她有些异样的神色。
落雁先是颔首,遂跪坐下来,微微深邃的眉眼带着一丝恳求,她用着一口并不十分熟练的中土话道,“姑娘能否教我,你们那里女子的装扮?”
陈婠微微淡笑,“落雁姑娘如此打扮就很好看啊。”
落雁双颊似乎升了几许红晕,瞳仁黑亮,“可世…有人喜欢你们大周女子的模样,我也想学学。”
毕竟是乌蒙女子,性情爽朗,言语爽快,丝毫不显得忸怩。
正如一场及时雨,落雁的小心思,恰好和陈婠的计划严丝合缝地连在一起。
大约是一盏茶的功夫,落雁已经从屋子里装扮好出来。
妆容素淡,发髻婉约,她临水而照,十分满意,尤其是陈姑娘赠予自己的簪发的银簪子,格外好看。
一想到晚宴,落雁更是期许难耐。
--
前厅之中,云纹高榻上,那人一袭深紫色箭袖束臂长衫,革带金丝,长靴玄色,抹额上华贵的宝石珠色,昭示着他非比寻常的地位。
正是如今乌蒙位高权重的世子,沧澜王宇文瑾。
由于在中土数年的潜伏,宇文瑾的生活习惯已然被同化,而封沈的侯府,正是处处透着中原韵味。
两人对坐饮茶,封沈不发一言,能感受到宇文瑾此刻不太明朗的心情。
派去的探子来报,天河城大营依然平静没有动作。
但就在前几日,乌蒙纳塔城边境的骑兵营却突起大火,起火的位置正是兵器粮草库。
没有士兵死伤,但大量的□□羽箭都被焚烧殆尽,损失惨重。
这对于处于备战状态的军队来说,绝不是好预兆。
士兵作战,素来讲究士气,这一场火定然会挫败三军锐气。
连夜,宇文瑾快马加急,亲赴大营,才算将时局稳住。
“侯爷于此有何见地?”宇文瑾眉心始终紧蹙。
封沈亦有耳目在行宫附近安插,“根据眼线细作多日的观察,大周行宫中并无异动,皇帝一心系在贵妃身上,正忙着替陈夫人寻医治病,应暂时不会发兵。”
原本沉稳深邃的脸容,因为贵妃二字,骤然起了一丝波澜。
一想到陈婠就在两国边境,离自己如此的接近,那种长久以来压制的情绪,遂更为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