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禛跨过书案,箭步上前。
连忙去替她掀起淋湿的裙摆,也不顾一地的碎瓷渣,踩着便过去将她抱到一旁坐榻上去。
陈婠一双绣鞋斑斑点点,被他除去鞋袜的小脚上,红痕块块,瞧得他更是一阵心疼。
“是朕操之过急,不该在如此当口上提起这些…”心中仿佛是心虚,只是握着她一对玉足,并不去看陈婠的眼。
就在他以为接下来会是如何的狂风骤雨时,陈婠却忽然发了声,她笑的十分淡,淡的似要化开了一般,“陛下莫不是连日累着了?怎地说些臣妾听不懂的话,什么冷宫十年的,教臣妾吓得手都端不稳了。”
封禛呼吸一滞,下意识地抬头,对上她微微俯视的面容,温婉柔和,沉静的并无一丝波澜。
仅仅是方才瞬息之间,她已然恢复如常,封禛不知是该相信自己,还是她。
“是朕辜负了你,婠婠能否给朕一个补偿的机会…”
话已然出口,从前粉饰太平的冷眉笑眼,再也无法继续,他不想再继续这场戏,恨不得将心肝捧出来给她瞧一瞧。
只可惜,这些,她不想看。
陈婠抽回小足,赤脚踩在汉白玉面的地板上,绾了绾额前的发,“陛下是天子,何来辜负一言?何况,如今臣妾高居贵妃之位,又怎会是您对不起臣妾?”
话语柔柔,却比锋芒更利。
他上前去触碰,却被她轻轻退后一步避了开去,唯触到一方衣角。
才教滚水烫过,又被地面的寒意侵体。
封禛清冷的脸容上,终于有一丝崩裂的痕迹,他定步,妥协,冲她伸出手,“好,朕不逼你,地上太凉,你先过来,朕让人送鞋袜进来。”
陈婠缓缓往屏风处退去,福身一拜,“臣妾今日身子不适,不能侍寝,先告退了。”
原本预想中的画面不该是这样的…
他甚至放下一个帝王该有的尊严去妥协,腹中还有许多肺腑之言来不及说,但很显然,陈婠并不给他这样的机会。
一次也不肯。
眉峰紧蹙,他跨过去,但陈婠只是微微抬起头,“宁春他们就守在外面,只要臣妾出声,就会有人进来,陛下休要强迫。”
良久,他点头,“今日夜深,婠婠回去好生歇息,明儿一早,陪朕去华亭。”
陈婠并没有接话,而是展身儿就出了门。
没有丝毫的留恋。
若不是她掩饰的太好,那便是执念太深,颓然地坐回榻上,随手捻了奏本来看,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只好烦乱地扔到一旁。
殿外安静没有丝毫动静,想必她已经回去了,或者去陈夫人寝殿。
宁春进来时,满目狼藉,打碎的瓷杯和星星点点的茶叶沫子,还有案头杂乱的文本。
陛下从来皆是修身有道,书籍奏本从不会乱放,起居精雅讲究,这还他头一回见到如此场面。
见皇上闷声不语,他便弓着腰,轻手轻脚地将奏本归位。
一摸索,发现案头下还有一双刺绣精美的鞋袜,转念想来,方才婉贵妃出殿时,裙摆盖着并没看清楚,难不成是她的衣物…
越想越乱,按常理来说,陛下一定会留她在殿中安置的。
“婉贵妃殿中有谁在伺候?”
宁春连忙作答,“沈青桑和眉心。”
“她不习惯生人伺候,再分几个婢子在殿外守着,别进去打扰。”他一颗心系在上头,却知以她的脾性,如此当口上,决不能逼得太紧。
宁春领命下去,刚要出门,又被皇上叫住,“陈夫人那里也多添些人手,魏太医等人必要随传随到。大将军可有音讯传回来?”
宁春先点点头,又摇摇头,封禛这才摆摆手教他退下。
不一会儿,洛贤妃悄无声息地进来,一身短打劲装,应是刚打探消息回来。
“陛下所料不错,乌蒙如今招兵买马,行大阔兵部之举,背后推手,正是宇文瑾。他非但没有死,如今执掌乌蒙兵力大权。乌蒙国王毕生无子,宇文瑾虽为王爵世子,但生父早逝,从小养在国王膝下,国王待他于亲生儿子无异,如今,更是封了王,只怕此人已成大患…”
没说一句,封禛的眉心便更紧蹙一分。
若论兵力交锋,自然是不惧,但身为泱泱中土大国,即便将来兵戈相向,以宇文瑾对中原的了解,只怕一时难分胜下。
惨胜犹败,对付一个乌蒙,如今已是倾尽全力。
最后一战,一触即发。
而陈棠密训的十万骑兵,就成了最后的一步险棋,只许胜不许败。
“朕知道了,你如今白日里仍需以妃嫔身份出现,莫要太过行踪神秘,引起不必要的怀疑。”
洛贤妃应声领命。
“属下方才回来时,瞧见婉贵妃娘娘赤着脚在外面…莫不是出了甚么事情?”她附带着问了一句。
“她的安危,朕已经交给你了,不许有任何的差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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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原本定下去华亭之事暂被搁置,却等来陈棠带回的消息。
神医塔穆不见踪影,而身边的药也越来越少,只怕撑不了几日。
这药的方子甚为古怪,当初带回京中时,便教太医院去研究配制,但并不成功。
陈棠忧心忡忡,特意禀明皇上,先将此事隐瞒下来,莫让婉贵妃知晓。
封禛自然心中有数,想到如今边情告急,内外两头,情势不容乐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