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差点没气死。
窦妙也好似吓到了,忙坐坐正,把瓜子又放回去。
可有些事只要发生了,便不能当它没有。
秦夫子已经对窦妙有些不满了,如今又见她正襟危坐,惶恐不安,越发就看不上她,这乱吐瓜子皮定是寻常就养成的坏习惯,一个没注意就露馅儿,现在被她看到,这姑娘又是后悔的样子,可见原是要给她留个好印象,嫁到秦家来。
她暗地里摇摇头,到底不是大房的,那窦慧就好多了。
秦夫人出身名门,自然对儿媳妇的要求高,本来听说窦妙出色,一开始还很有期待,结果失望而回。
一等她走了,张氏恨得就把窦妙带到房中,劈头质问道:“你是故意的?”
窦妙道:“怎么故意。”
“你何时会吐瓜子皮了!”张氏道,“还早不早,晚不晚的就这时候吐,你就不能忍住不吃?哎,多好的一桩姻缘,被你这孩子自己给毁了,你叫我怎么……”
张氏越想越伤心,哭起来。
窦妙皱眉道:“就为我吐个瓜子皮,本来想娶的就不娶了,那我以后在秦家怎么活,还不能犯错误了?”
张氏一愣,抬起头。
“娘,这秦夫人看着高傲的要命,您没见着吗,看我好像看什么似的,当他儿子是皇帝。”
听她口无遮拦,张氏训斥道:“不得对长辈无礼!”
“我是实话实说,那秦家虽然好,可到底看不起人,我不嫁。”窦妙老实承认,“我就是故意的,我不想嫁那秦三公子,娘,您打我罢。”
她把手伸出来。
手指细长,手掌纤小,雪白如玉。
张氏哪里舍得打,可不打,她咽不下这口气。
这桩婚事她本是满心的愿意,结果女儿竟然自作主张。
她硬起心肠,把戒尺拿出来。
“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敢忤逆父母,那是大罪!我从来就宠你,不舍得碰你一根毫毛,可如今,你,你越来越不像话了!”张氏声音微颤,“你到底可知错?”
窦妙梗着脖子不说话,手指绷紧了。
张氏猛地就往她手上拍了一下。
白生生的手掌立时显出一道红印来。
窦妙浑身一抖。
还真疼。
可是她不会退缩。
张氏看她倔强,一下也火大了,连着打了七八下。
身边丫环婆子头一次看她打姑娘,眼见窦妙泪珠儿都滚下来,忙都跪着求情。
张氏回过神,才发现女儿的手都红透了,又心疼的要死,叫人去拿药,一边问:“还不知道错?”
窦妙抽泣道:“没错,我要嫁也得嫁个自己可心的。”
张氏气得差点一个倒仰。
她怎么生出来这么一个女儿!
她使人把窦妙送回去,等到窦光涛从衙门回来,头一个就扑到他怀里哭:“我拿这孩子没办法了,打都打了,她仍不听,说不想嫁给秦家三公子,今日你可知,她竟然当着人面吐瓜子皮。相公你说说,又不是几岁的孩子,怎么就叫人那么操心。”
窦光涛听得一头雾水,张氏是边哭边说的,也不清楚。
他先把妻子安抚好了,才仔细问了,听完了笑笑:“不想嫁就不嫁罢,娘子,咱们就妙妙一个女儿,何必逼着她呢,难不成与秦家结亲,咱们家就能飞黄腾达了?”
张氏头疼。
自个儿真是命苦,摊上这三个。
窦光涛搂住妻子肩膀:“你一向疼女儿的,怎么在这事上那么执拗?咱们为人父母,孩子过得欢喜就好了,不是?再说,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在灵慧寺,慧能大师就说妙妙不同常人,叫咱们顺其自然,你都忘了?你这样对她,万一她哪日突然又……怎么办才好?”
意思是万一又疯了。
张氏心里咯噔一声。
她想起窦妙的眼神,冷硬如铁。
半响终于叹一声:“如今便是她肯了,那秦家也不肯。”
“是啊,再慢慢挑罢,总能找到妙妙自个儿也喜欢的。”窦光涛道,“京都那么多人家呢。”
“可好的有几个?”张氏咬着嘴唇道,“我也是满腔为她,可她啊,是一点儿不领情,我如今真宁愿她不会琴棋书画,只做我乖巧的女儿。”
窦光涛不信:“到时你又嫌弃她不够出众。”
这世上,甘蔗不能两头甜,至少对这女儿,是的。
窦妙手上刚刚涂了药,一股子清凉,也不太痛了,舒服好些,香附心疼道:“姑娘也是,刚才顺着夫人说一句软的,也就罢了,如今挨了打,可不是不划算呢。”
是亏了,疼得她心都抽了,可她不能真把自己嫁入秦家啊。
当然,她也不能提王韶之,张氏在气头上,要是知道她还想嫁给王韶之,必得疯了,以后她耳朵遭殃。
这不能自主嫁人的时代,太糟心了。
可也无可奈何,她只能慢慢来,以后等她“人老珠黄”了,王韶之再来提亲,那就是救命稻草。
不过秦家这等人家愿意娶她,也是叫她有些惊讶的,本来她挺安心,想着自己这身份差,配上张氏的眼光高,定是左挑右挑,没有合适的,结果也非她所想。
还是有人家肯放低几分。
窦妙叹口气,自打她穿越来,最怕的就是面对这一天,盲婚哑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