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下你可以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了吗?”廖先生又问道。
心绪稍定,我开始思考。未久,我的目光对上了廖先生的双眼:“廖老先生赶走小石头的方法虽然简单,但绝不会引人疑惑。而老先生费了这般功夫为我着想,让我避开黄公公的耳目,可谓是费了一番心思。老先生有什么吩咐,请讲便是。”
皇上昨晚与我相遇之后,很快便查到了蕙儿的下落。而这位廖先生,更是从不能说话的蕙儿身上,分辨出了我与黄公公之间,曾有过恩怨。
为了传我来此,又能不着痕迹,廖先生没有让宝文阁的内侍去通传,反而找了黄同宣,将让我为太后抄录经文、需要在宝文阁与福慧楼之间奔走的消息告诉了他。
这样一来,黄公公自恃有他的人跟随着我,对我往返宝文阁便不会太在意了。
至于黄公公为什么会派小石头呢?想必便是因为小石头素来性格软弱,又很实诚,这样的人跟在我身边,黄公公自然以为我不会多留心的。比之放一个太伶俐的,反而更方便些。
而廖先生为我思虑得这般周详,召我来此的目的,便不会小了。
事情还未开始,已经做好了几乎万无一失的准备。这样的心思,比之夏晴岚在竹林边见到我之后迅速地隐瞒,又不知深了几许。
廖先生的脸上居然露出了一丝笑意,只是这笑让人看着并不舒服:“你的脑子转得倒也很快,找你来或许是对的。”
我却全然没有了探究到底的心思,本能地生出念头,只想离开这个地方:“婢子没有什么机智,只怕误了先生的大事。”因为心中生出的厌恶,我的语气甚是生硬。不知为何,对于这般深切的机心,我总是本能地厌倦。
廖先生似乎对我的语气全未察觉:“皇上想托你查一件事。”
皇上?托我?
虽然不想参与,但仍是不由自主地想到一个人——冯才人。
廖先生微一扬眉:“看来姑娘已经想到了。”想必方才我有什么表情,被廖先生敏锐地捕捉到了。
见我不语,廖先生继续缓缓说道:“九年前,婉仪张氏在宫中因病身故,官家当时十分宠爱张娘子,她故世之后,官家为之辍朝两日,追封贤妃。”
我听到“张氏”两字,心中又是一惊。但方才的表情没有避开廖先生的眼睛,心中已经有了准备,此刻虽然心惊,面上却已经是不动声色。
早在听到冯才人祭拜、而普安郡王站在竹林外的当日,我已然在思索她祭拜一事与普安郡王的关系。
而昨日之后,联系之下,我便想到,冯氏口中的那个没有姓氏的“姐姐”,便是故世的张贤妃——普安郡王的养母。
果然廖先生续道:“这位张贤妃,曾是普安郡王的养母,她的故世令官家十分伤心。但逝者已矣,事情终究是过去了。直到今年春天,翰林医官局的医官在整理潘贤妃的病案时,偶然在张贤妃的病案中,发现了些不寻常的东西。”
我朝的御医供奉于翰林医官局,医管局隶属于翰林院。供奉的御医皆是“医官”,从翰林医官正使、副使而下,设有各种品级的官职。
而潘贤妃,则是当今皇上唯一皇子赵旉的生母。赵旉生于建炎二年,也就是二十五年前。三年之后,也就是建炎四年,因病而故,年仅三岁。
因为赵旉的出生,皇上对潘氏极为宠爱。而赵旉之死,也让皇上与潘氏悲痛欲绝。皇上追封赵旉为元懿太子。
虽然元懿太子已经故世二十二年之久,但这毕竟是皇上所立的唯一的太子。即便如今提及,也无人敢轻忽。
相反皇上养育于宫中的五位郡王,却仍是连皇子的名分也没有,更遑论被立为太子了。
廖先生这区区几句话,仿佛便要揭开一幅复杂的宫廷旧史在我面前。
张贤妃是普安王的养母,我自然盼望为普安王解开这件事情的真相。但面对语气森然的廖先生,我却无法坦然相询。
我要相助普安王,便要知道掩饰我与他之间的联系。所以,此刻便越是应该沉得住气。
我只是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廖先生疑问的目光带着几分锐利:“谢姑娘好像对此事并不关心。”
“听老先生说起来,这件事似乎确然重要。但毕竟是过去已久的事情了,潘贤妃与张贤妃都故世已久,况且婢子与她们素不相识,亦没有牵扯。”我认真选择着自己的措辞:“虽然廖先生所说的,或许将是一件惊心动魄的宫廷秘辛,但婢子既是尚宫局的女官,又是后宫中人,确实不宜过多关心这些事。”
“若然谢姑娘不关心,又为何在横波桥边的竹林中窥探冯才人祭拜?”廖先生的声音与他的眼神一样锐利冰冷:“谢姑娘总不会说,你是适逢其会,路过那里吧。”
廖先生这般直接说破,我倒不好再隐瞒,坦然道:“对,我并不是适逢其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