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排上百盏灯笼已经被挑起,无人经过的地方还放着一个个一人高的九头烛台,上面点着儿臂粗细的巨烛,照得暮色中的慈宁宫犹如白昼。
大宴的桌椅几案摆了四排,左右各两排,左面两排安排给皇后、徐惠妃等各位后宫妃嫔,位份高的坐在前面一排,位份低的便坐在后面。
右面两排安排给几位郡王和他们的家人。
大郡王海康郡王虽在边境没有回宫,其家中的夫人、侧夫人与三个儿女,都来赴宴了。
二郡王恩平郡王尚未娶亲,却也带着两个年轻女子,不知是侍妾,还是家中的弟妹。
三郡王普安郡王只有一位夫人,我早在数年前就知道的,却还是第一次看见。远远地看不清楚模样,但也觉得打扮地端庄大方,举止又很是斯文。
四郡王永宁郡王与五郡王郁林郡王都是独坐一席。他们身后的席次上,倒是都坐着几个年纪不大的男女,或许是他们本家的亲人也未可知。
居中最上面自然是太后的席位,席前的案几,不必说是数目最多的。
进宫一个多月未能见到皇上,内心还是有些好奇,我大宋朝当今的天子,宋室南渡后因缘际会登上皇位的康王,却不知是何等模样。而他,也是断送了我父亲一生的昏君。
一个不算高的台子正对着太后的席位在另一端搭起,便是为了歌舞而用。
台子后面与左右,大约隔了两三丈的空地远近,一早便有人打上了帷幕,起一个阻拦的作用,因为太后许了宫中的人前来观看热闹,所以这三道帷幕都只有三尺来高。
帷幕之后,早已经站了许多宫人,虽然不敢大声说话,却也都忍不住兴奋地窃窃私语。
宫人们的衣服也大都是簇新的,虽然他们在宴会上并没有职司,站在这帷幕外面甚至不会被谁发现,但换了新衣,似乎自己更能溶入这一片欢腾的节日一般。
我与墨鸰站在人后,并不赶着往前拥挤。但看着许许多多宫人们踊跃欢喜的样子,心中却不由得暗暗感叹,黄公公选了这个时候,果真是极厉害的一着。
我站在众人之后,目光在太后的席后扫视,不久便看见黄公公带着几个内侍守在那里,神色间甚是恭谨。
细乐声越发欢快了起来,想来是大宴开始的吉时就要到了。
烛光笼罩下,宴席上的金杯银盏都散发着光辉,一色相同装束的宫女们穿梭着前去斟酒。
音乐忽然高亢,众人都齐齐站了起来,对着太后行礼。
太后呵呵而笑,免了众人的礼,甚是开心。
我们这些站在帷幕之外的宫女内侍们,也都行下了礼去,虽然太后定然看不见。
太后举起一直似是墨玉雕成的杯子,笑道:“我素不饮酒,今晚以茶代酒,大家都干了吧。”
众人都纷纷举杯。
见众人都饮了,太后愈发喜悦,朝着一边的内侍点了点头,那内侍朗声叫道:“开席!”
音乐声中,一队队宫女鱼贯而入,手中端着的都是一色木质大盘,里面有几种颜色各异的水果。
有内侍高声唱道:“绣花高饤八果垒!”
细白磁盘盛着红橙黄白绿各色果子被摆上了个人的席次,宫女却并不给众人摆箸。
墨鸰睁着大眼睛,看得索然无味的样子。
我在她耳边低声道:“所谓的八果垒,是八样时新的果子,都是从各处进贡而来的,香气扑鼻,又雕了花纹在外面,闻之令人食欲大开,看起来也赏心悦目,却不是让人吃的。”
墨鸰眼中露出了不解的神色,却也并不多话,只低声问道:“走不走?”
“现在走,有点扎眼了。”我亦低声道:“等头两道菜完了再过去了。”
皇后对太后道:“这白花木瓜是大理国进贡的,清香扑鼻,前日送到慈宁宫中给娘娘摆放,不知娘娘喜不喜欢?”
太后点了点头:“那气味果真是好的。”
徐惠妃亦忙笑道:“这佛手柑是岭南象郡的,初闻起来气味幽微,却是最能经久不散的。”
“岭南山水温柔之地,生出来的东西,自然不比寻常。岭南之地的人,也多是灵秀之辈,正可谓是人杰地灵。”太后微笑道:“我记得惠妃你便是岭南人。”
徐惠妃更笑道:“娘娘好记性!只是奴家生来粗笨,倒辜负了娘娘这句人杰地灵了。”
太后呵呵笑道:“惠妃可是过谦了。我还记得前年你的甥女进宫来过,好个模样,如今长大了两三岁,只怕更是好看了。”
“想必如此,奴家也是两年多没见了。”惠妃道。
“不妨,过了节便修书信,让她再这两个月赶进宫来看看。过了七月,天气凉了,进宫也可以住下一阵子。”太后含笑而语,眼光却是看向了二郡王赵伯玖。
徐惠妃与皇后相顾一笑,忙对太后道:“这个容易,奴家随后便照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