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由远及近的咒骂,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太太在左右的搀扶下的走了进来。
杨戬眼眸一闪,望了一眼此具身躯之母--贾史氏。贾史氏如今年逾六十又四,虽白发苍苍,但带着假髻,插几枚钗,错落有致的勾勒出一个雍容华贵的老妇人形象。一张保养良好的鹅蛋脸似乎还能看得见年轻的姿态,双目炯炯有神闪现慈爱之色,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尖酸嘴刻的婆子,可惜一双眸子扫向贾赦,对方眼底却不带任何一丝情感。
心中没来由的气闷,杨戬轻轻抬手抚胸,感受着心底那一份不属于他的哀伤。
似乎被杨戬一时所流露出的伤痛所感染,贾母脸色难得和缓了一些,坐上了一旁的软榻,对着“贾赦”循循教育道:“老大,看看你如今这模样,原本文不成武不就,我也就不多说了,说多了省得你心烦!可是看看如今,你好惹不惹的竟然对上了忠顺王爷,这是嫌我们贾家麻烦事还不够多吗?如今我们贾家显灵,难得出了宝玉这么有大造化的人,只要静静蛰伏几年,待日后定然会恢复祖上荣耀,满门荣宠,那时候你这个大伯走出去谁敢给你脸色看?!”
“母……”杨戬眸子闪过一丝异色,抬眸望着贾母,本想开口唤一句母亲,却未料想这府内规矩是唤亲生母亲为太太,真是令人错愕,硬生生的转了口舌,略疑惑道:“太太您的意思是?”
贾母眼眸一垂,暗敛下心中的不耐。想她一个尤爱热闹的人都能为贾家的荣光暂且静默下来,着力培养宝玉,这一代家主竟然被她这番点播还看不透,真是愚钝不可及。
她聪慧一生,这么会有这么一个嫡长子?事事拖她后退?
但一想起自己的计划,她还必须耐下性子。之前怒骂不过是御下之术,也是为抒泄心中苦闷,对于贾赦,她打一棍再给颗甜枣已经百试不厌。贾母嘴角一勾,她先前跟老二家的已经通过气了,接着贾琏的婚事,让贾王两家再一次联姻,然后两家发力,送大姐儿入宫为妃,待元春扎根宫中,宝玉也已长大成人,读书出仕,又顶着荣国府继承人的身份,必要时可以……断臂求生,没了拖后腿的大房,二房就可以青云直上,她便是人人羡慕的老封君。
贾母算盘打的叮咚响,可惜在眼前的是能设计三界众生的前任司法天神二郎神杨戬,只一眼,就洞悉了七分来意。
可就算洞悉了又如何,他自己不也是深掐血浓于水的亲情之中?
这具身躯能骂他千渣万宰,唯一不能说的便是孝。
杨戬唇畔划过一抹无奈的笑意,再一次揉揉跳动的胸膛。这里散发着本身的喜悦竟是如此的真切,又如此的脆弱。
“你啊~”贾母嘴角一弯,露出一抹慈爱的笑意,“你如今得罪了王爷,虽然咱们老爷在皇上眼前还有一些薄面,但终究疏不间亲,他疼的还是自家孩子,现在老二正四处往老亲跟前疏通,给我们荣国府挽回一分薄面。”贾母抿口茶,润润嗓子继续开口道:“我知道你不爱着家,喜欢热闹,要是拘在家里也生怨,去庄子里散散心,也休养休养,待此事风波平静了再回来!”
虽是问询的话语,但是却透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命令。
话音刚落,清雅面露不忿。欺人太甚!对待家主竟然就像打发上不得台面的姨娘一般。正准备拼一回忤逆之罪,便听得自家老爷开了口,“恭敬不如从命,太太。”
杨戬对其背后的花花肠子没什么兴趣探索,只忖着待自己养好身子,教养原主子女,也算全自己愧疚之心。
至于这荣国府家业,就当十月怀胎的报酬吧。
略命人收拾了一番行李,杨戬选了一山清水秀的山庄,精心的疗养起来。不知是不是因自己夺舍的缘故,这具身躯原本不过是摔下楼砸到了脑袋,但是却五脏六腑全部损伤,若不是贾赦私房丰厚,他都不知自己能否日日人参吊命。
在养伤期间,唯一能让他宽慰的便是原主的嫡子贾琏。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心中涌出的喜悦比昔年自己知晓有一个外甥还要来得开心,发自肺腑,不参杂一丝忧虑的开心。
那一日,车队缓缓来到山庄,他在丫鬟的搀扶下步入内堂,还未走到便听掌管物拾赖嬷嬷来报,大口大口喘气:“大老爷,奴婢带人搬箱之时发觉紫檀木箱里您钟爱的钧窑花瓶碎了。”
杨戬默然。原主极爱古物,几乎行不离手,但面观赖嬷嬷之色,竟带着一丝窃喜与推诿,旋即眼睫一扫,波澜不惊道:“继续说。”
赖嬷嬷心头一紧,看见“贾赦”扫过来的视线,不由一颤。她奉贾母之命,特意跟随大老爷前来料理琐碎之事。今日在命人搬箱的时候,看见一车车的古玩,习惯性的想”报废“几年。正巧,遇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给了她借口。
“大老爷还望您千万不要动怒,琏哥儿也是一片孝子纯心,他竟然躲在箱子里来探望您呢~”边说,赖嬷嬷弯下腰掏出帕子擦拭眼角的泪水。
“琏哥儿?”杨戬一顿,脑海浮现出一个小小的身影,待到人来到跟前,直勾勾的看着他,眼中有他看不懂的惊恐害怕倔强与眼底遮盖不住的期待,心中不其然一疼。
这个孩子,生而丧母,被原主不喜,又因原身自己怯弱还抱着一丝养在贾母身边,教养多了也就跟老二一般被贾母喜爱的念头,父子两人之间相处极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