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合监狱,早上六点,雷打不动的哨响:
警棍敲击着厚实的监狱门,狱警粗糙的嗓子吼着惯常的训斥,古离阙早就准备好坐在床边,眼眶下是两圈黑青,眼神有些焦灼。他昨晚尝试的在墙角凿出一个口子,直到悄悄藏起来的勺子都变弯折,他终于挖开一层石膏......然后他摸到了——一层厚厚的钢板。
他眼角有些抽搐,狭小的天窗洒金阳光,他赶紧把床板放下,却遮掩不住难看的脸色,但好像狱警并不在意这个——或许百多年来和他有着相同想法的人不要太多....古离阙自嘲的扯扯嘴角。
早餐同样雷打不动的白面馒头加清水一般的粥,古离阙暗自警惕着对面眼神不善的彪形大汉,论打架其实他也不是吃素的,再加上还和戚言堂学了几手,对付这种家伙不在话下,可双拳难敌四手,早餐过后有一段时间防风,看守的狱警会大大减少,犯人们也会更加肆无忌惮,他知道对面那家伙就等着那段时间。
那人冲他狞笑一声,然后歪着头和身边一个瘦高个低语,眼睛仍黏在他身上。
“兆哥,已经安排好了,厕所旁边那已经清空了。”
兆哥满意一笑,然后不耐烦的挥着手,嘴角的笑容淫邪直勾勾盯着古离阙。古离阙嫌恶的撇撇嘴,然后感觉有人拽了下他的袖子,偏过头就见一个身形矮小的男人小声对他道:
“你一个人斗不过他们几个的,你现在最明智的做法是投靠一方势力,老大会罩着你的。”
“然后我该用什么回报你们老大呢?”古离阙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一个方向,那隔着几张桌子,是另一个区的范围,一个脸上带疤的男人冲他勾了勾嘴角,古离阙面无表情转回头。
“这还用说么...自然是....”那小矮子笑的有些猥琐,见古离阙眼神倏地冷下来,他忙赔着笑脸:
“你想想,伺候一个还是伺候一堆,这用脚趾头都衡量的出来。”
“我伺候你大爷。”古离阙冷笑着泼了他一脸稀粥。
“你!”他没那个大汉的胆子,被浇了一脸仍不敢声张,他也看出来了狱警对古离阙的特殊照顾,他可不是哪方大佬,没人会给他面子,最后倒霉的一准是他。
“你等着,到时候你会哭着求我们的。”他压低声音恶狠狠道。
古离阙切了一声,眼神却沉了下来.....他知道自己得找救兵,起码得找些不惦记他屁股的人。
还没琢磨出什么,就听食堂外一阵动静,然后靠近门的犯人开始窃窃私语。这模式他昨天也见过,那时刚巧来了个新人,那人明显认出他了却没有要和他深交的想法,来这的都不是什么善茬,或许除他之外。
现在又来人了?是不是有点太频繁了,犯人们都很好奇,连着三天都有新人来,有些在监狱里住了十来年的老油条都有些奇怪了。早饭后,众人下意识朝走道走去,古离阙夹在人群里,灵巧的避开那几个对他有所图谋的人,他挤到栏杆边,看清下面的人后脑袋一懵——居然这么快?脑袋里最后只有这个念头。
狱警对这人的态度很奇怪,稍微有点眼力的罪犯心里打起鼓来,比对古离阙的态度还要奇怪,他们难道有什么关系?看得更远的人就会发现几个狱警眼里的那不是纯粹的忌惮,更夹杂着几分难以形容的复杂和敬意。
监狱是个消息闭塞的地方,南方的地震他们隐约听闻,只是没震到他们这来也就不管他们的事情,更何况对于有的罪犯来说,震在南华更是不痛不痒。所以他们不知道戚言堂这很正常。
感受到来自二楼的视线,戚言堂下意识抬头,人群中就看见一脸怔愣的古离阙站在栏杆旁,他朝他咧嘴,笑得灿烂。
“二少....”这个狱警明显是直接接到戚家来的消息,口气有些畏惧,戚言堂就像个烫手山芋,他一点不知道这小太子来这鸟不生蛋的地方做什么。听说他打人了,但也不至于来这吧?国内各地的看守所是拿来干嘛的?或许是为了追爱?但这真的不是个浪漫的地方,狱警心里翻着白眼。
戚言堂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竖起指头嘘了一声,然后道:
“我要和古离阙一间房。”
“当然,当然。”
所以古离阙最后在房间里和戚言堂呆着一点也不奇怪。
犯人们挤在栏杆边上,冲戚言堂吹着口哨,嘴里嚷着一些意味不明的话,世界各地的语言口音,戚言堂凉凉看了一眼,没有理会。
他知道外面因为他进牢这件事情已经闹翻了,他进来之前还接到戚简仪的电话,他口气生冷,直接呵斥他鲁莽的举动,然后苦口婆心的说他一定会把古离阙弄出来的。他没有不相信他,可来不及,没见到古离阙他心里就压着一座山,混着地震开始就出现的不祥预感,他片刻也不敢耽搁。白书涵这事被压下去了,果然,如果戚家真的想做,怎么会做不到。
戚繁秦气急了打电话来骂他,张口闭口质问他把戚家的形象放哪去,戚言堂听了一句就挂了电话。把他弄到联合监狱其实并不复杂,沈沉和沈默还有张延军以前在军部里面的人脉就能办到,何况相信之前五大家已经打通了一切障碍,他只是提前入狱而已,除了戚家,估计其他家都喜闻乐见。
他只是觉得有些对不起他母亲,那个女人强忍着伤心一遍遍交代他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他们没有人怀疑他会出来,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虽然他自己也不怀疑,可难免对这些人的心态疑心,这哪里是儿子犯了罪要坐牢的态度,他父亲最生气的估计是他居然这么早就把自己弄进去。
除了不许出狱,监狱里他自由的厉害,所以他径自去找古离阙,脚步越来越急。
随手扯了个人问古离阙去哪了,他刚一回头人就不见了。那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眼里些抹同情也不知真心假意,估计是觉得戚言堂马上也会步古离阙的后尘,让他早点认清事实也好,这和外面毕竟不一样,弱肉强食才是天道。
“在这地头,说话都得靠拳头...”那人扫了扫手,让身边的伙伴先别管他,然后仰着头侃侃而谈起来。他心里有着算计要是能把戚言堂献给三区的老大,自己能得到多少好处,能换多少烟卷,偷多少天懒不用上工。看着戚言堂的眼神难免火热起来,这小白脸得自愿才省事。
却不想他这句话才说完,戚言堂冲着他耳畔冲了一拳,厉风擦过耳郭,火辣辣的疼,他一寸寸挪过目光,就见那钢铸的圆柱出现一个清晰的凹陷,再看戚言堂的手,白白净净修长优雅,抬起头对着他皮笑肉不笑的笑容:
“这拳头怎么样?”他听那人道。
腿肚子不禁一哆嗦,忙不迭点头,忍不住矮下身指着厕所的方向把那个“兆哥”这几天和古离阙的过节抖落清楚,紧接着一副恨不得亲身带路再为戚言堂身先士卒的模样。
戚言堂没理他,而是脚下生风,神情越发冷厉起来。
身边的人聚到那人旁边,心惊的看着钢柱上的凹陷,再看着戚言堂的背影,咽着唾沫,心里发凉:我了个乖乖,这区的老大该改人了吗?
厕所边上狭窄的走道里灯都不怎么亮了,现在一阵噪杂充斥着这个角落。兆哥和他的狗腿子们这才真的发现古离阙是根难啃的硬骨头,拳头和他的脸蛋一点也不搭调,腿踹起人来也不含糊。
“你这小婊/子,今给爷操了又怎么样,老子操你一次早点腻味大家都好过,立什么牌坊,这里面每个人都是这么过来的,今天给老子操了明天接下一个,你最聪明的做法是赶紧认了,然后让大家失了兴趣,你才有安生的日子过!”兆哥不信邪了,伸出拇指摸了摸裂开的唇角,怒瞪着被逼至墙边的古离阙。
他朝他脸上啐了一口,嗤笑道:
“你就是跪下来求我操我也嫌恶心。”他眼里露出嫌恶,就像看着什么秽物。
“他奶奶的敬酒不吃吃罚酒,你知不知道规矩,二狗,给这新丁子讲讲规矩,说说你是怎么过来的。”
“兆哥...就这么过来的呗。”那个叫二狗的人脸色涨红,支吾着说不清楚。
兆哥狠狠拍了下他的后脑,狞笑着:
“当老子的婊/子很丢人?”
二狗把头摇得像筛子一样,表情有些畏惧。
兆哥哼了一声,走进古离阙,看着他那张桀骜的俊脸只觉得下腹发热,那些龌龊的画面忍不住浮上脑海,邪笑一声.....然后裆下剧痛,古离阙含怒的脸渐渐远去。
“我操你祖宗....”兆哥咬着牙挤出这句话,捂着裤裆,神情扭曲。
“热闹啊。”走道尽头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兆哥捂着裤裆扶着墙站起来,下意识回头就看见戚言堂笔直的身形,想到刚刚丢入的画面被人撞见,当即恼怒道:
“怎么,新来的,你也想和他一样给老子舔裤裆吗?”
“哈..”戚言堂迈步走来:“虽然用脚我也嫌脏,但这地方本来就不干不净,隔着鞋子的话我勉为其难,这时候洁癖还是可以放一放的。”
古离阙喘息着擦掉嘴角的血迹,偏头看戚言堂,想说什么却在见到他那双戾气翻涌的眼睛时消了声。
“兔崽子,今天都反了是吧!你敢嫌老子脏,老子待会儿叫你用舌头把老子的鞋底舔干净。”他这话说的身边两人脖子一缩,他曾经还真叫人干过。
戚言堂眼神更冷,唇边的微笑都带出了杀气。
“你们知道我入狱的罪名是什么?”他缓步走着,姿势优雅的就像在玫瑰园中漫步。
兆哥曾和不下十个毒贩、重大杀人犯接触过,其中还有不少人有些特殊的癖好,罪名这种东西除了一些新来的人会好奇,其他人还真不怎么关心。在这种地方久了,尽管这也是曾经的“辉煌”的一种,可毕竟太久了,来哪还是得守哪里的规矩。
兆哥呸了一口,不屑的看着戚言堂,就像看着一个急于炫耀自己杰作的稚童,恩赐般的说道:
“讲来听听。”
戚言堂低笑一声:
“人身上两百零六根骨头,我刚好打断一百零三根,那人运气好或许还能借着轮椅在外面走动,运气不好估计就得躺在床上一辈子。”
兆哥切了一声,肢解犯见了不知凡几,吃人肉的也交道过,这种小儿科算什么,他自己也是杀了十来人才进来的,正想嘲笑,却听戚言堂含笑的声音继续道:
“你难道不好奇自己究竟是运气好的还是运气糟的?”他看见他的眼睛,带着诡谲的笑意,就像置身修罗地狱,让人毛骨悚然的冷。
什么意思?兆哥还没反应过来,天地已经在视线里掉了个个,骨裂的声音清晰的就像顺着那处的骨神经爬到脑神经,一根,两根,三根.....他撕心裂肺的惨叫起来。
戚言堂终究没打断他一百零三根骨头,他被古离阙拉住了,这里闹出人命是要关禁闭的。见古离阙皱起眉,戚言堂伸手轻轻抹去他唇角的血迹,展开他的眉头,然后微笑起来,偏头对着旁边吓得脚下湿了一摊的人道:
“先去叫狱警还有医生过来。”
两人懵住了,戚言堂神色一厉,他们屁滚尿流跑了过去。
古离阙诧异的挑了下眉,然后听见兆哥令人牙酸的尖叫,只见戚言堂冷着脸一脚踹碎了厕所门前的土墙,飞溅的石块正好砸在那人命根子上。古离阙忍不住龇了龇牙,啧啧啧...
“怎么回事?”狱警老远就呼喝着,戚言堂朝古离阙眨了下眼,古离阙会意的咳嗽了一声。
“他们...啊——啊他们..”兆哥脸色煞白,裆下红黄的液体湿透了裤子,颤着音虚弱的说不完一句话。
“报告长官,”古离阙正色道:“刚刚他要上厕所,结果裤链卡住了,他一气之下把墙给踹坏了,然后不小心就这样了。”他看了看瞪着眼说不出话的人,不着痕迹咧嘴冲他笑。
“但他破坏公物,我觉得不能因为他是伤患而姑息,这可是国家的财产。”戚言堂不咸不淡加了句。
“呸..呸!”那人气的哆嗦,直要反驳,却见戚言堂凉凉道:
“长官,我们有人证,除了我们之外,那俩家伙也看见了。”他指着狱警身边还在喘气的两个狗腿子,那两人一激灵,看见戚言堂的眼睛,忙不迭点头,几乎没听清楚他说的到底是什么。
兆哥瞪圆了眼睛,刚要怒骂,却呛咳起来,扯到伤处又是一阵抽搐。
狱警看着他的伤势只觉得心头一寒,自己还能弄成这样?他们明智的噤声。
“把他拖到医疗室去。”他皱着眉对旁边两人啐道。
“古离阙举报有奖,我觉得应该奖赏他这几天行动自由。”戚言堂一本正经道。
狱警抽了抽嘴角——这戚二少来这玩儿的吗,但想起上面的吩咐,还是咬了咬牙说:
“没问题。”
古离阙听了不着痕迹瘪了瘪嘴,这搞特殊待遇,不公平。
戚言堂满意一笑,友好的对狱警道了声谢,然后拉住古离阙大摇大摆走回监舍。
两人盘腿在床上对坐下,邪门的是明明不到休息时间,就是没人来管他们。
古离阙沉着脸瞪着戚言堂,似乎可以把他瞪出三五个洞来。
戚言堂轻笑着,伸手要碰他唇边的伤口,古离阙一把抓住他的手,眯着眼:
“你把我说的话当耳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