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混沌成一片,似乎是雷响的轰鸣,又像是风卷石磙碾碎地表噗嚓的杂响,本该沉默安静的土地瞬息间变成海啸翻涌间的竹排,他们不知会被甩向何方,但心知肚明迎接他们的不会是柔软的水面,绝望不会停息,何况一秒也被绵延数倍,死亡死亡死亡........这个概念在脑海里无限清晰。
他们会死的!有人不堪忍受跪倒在地,掩着面发出模糊又清晰的哀泣....
“站起来,走!”戚言堂粗暴的拽起那个软在地上的人,大震已经过去,地面只剩缠绵的颤抖就像剧烈抽筋后的抽搐,他堪堪扯住哪个差点掉进裂缝里的女人,用空余的手拽起瘫倒在地的人。
那人涕泪纵横的脸茫然抬起,电筒明灭的白光打在戚言堂被灰尘染脏的脸上,透出几分狰狞,那人心头一怂,差点以为他是夺命的厉鬼,可“厉鬼”却暴喝着:
“用你的腿站起来!我们得赶紧离开这,不走就是死!”
“可我们早晚会死的。”那人崩溃的嘶吼,每个人都在嘶吼,只有嘶吼的声音才能传到刚刚被剧烈山吼弄得耳鸣的耳朵——他才二十岁,加入救援队后第一次任务就是这个,不久前的热血褪去,他在大地歇斯底里的摇摆中深切的明白恐惧。
“我才二十岁,还有个女朋友在等我,我告诉她我一定会回去,还有我妈,我爸,我哥哥去年死了,你知道吗,他出了车祸,没有一个人帮他,所以我加入救援队,我觉得如果我这种人多了我哥当时就不会死了.....可,可如果我死了,我爸妈就什么也没有了,我也什么也没有了,我们都会死的!”他声嘶力竭的吼着,眼神狂乱。
“可你现在还活着!”戚言堂瞪着他,声如惊雷直直砸进每个人的耳朵,那人神情一懵呆呆的看着他不知言语,戚言堂半跪下来拍着他的脸道:
“你现在还活着,还有人在等你,等你营救等你回去,你没有被埋着,没有受伤,还能喘气,所以你还能战斗。当你戴上那枚肩章的时候你就不是普通人了,你是个战士,不流尽最后一滴血绝不会认输的战士,你现在一滴血没留,你留着这条命干什么!活人不做点活人的事情,难道活着就等死吗?你的父母兄弟,爱人朋友等着的就是一个活着等死的你吗?”他声色俱厉,那人瞬间被摄住了,张口结舌的被戚言堂一把拽起来,他站起来,见戚言堂又看过来,下意识闭眼等着他下一轮叱骂,可戚言堂却抱住了他,用力敲打着他的后背,沉声告诉他:
“我们和你们在一起,尽我们全力保护你们直到我们无能为力。”
那人哑口无言,鼻腔一瞬间被酸涩填满,戚言堂放开他,然后看着众人命令道:
“所有人不准靠近山壁也不准离开队伍!”
刚刚的震动过去,地面又多了几道纵横交错的裂口,大家的惊魂未定被戚言堂一番话镇住,本来是应该他们保护他们的,明明他们才是受过专业培训的人,可现在却把一个平常人当成救命稻草,尽管那人平日里是高高在上的皇子。
戚言堂环视四周,他的夜视能力良好,看见前方的路勉强能走,咽了咽口水,定了定神,他们必须赶紧离开这里到空旷的地方。
戚简仪蹒跚着走过来,他们都穿着简单的便衫,此时已经脏破不堪,他抓住戚言堂的胳膊,低喘着:
“上面随时有石头掉下来,地面也随时会裂开...”咬着牙咒骂一声,觉得当时信誓旦旦对古离阙的保证真是牵强到几点,却抬起脸笑了一声:
“不过你刚刚的话真是帅极了,倒让我觉得情况没那么糟了,下次国民选举真该让你上去演讲。”
戚言堂大力拍着他的肩背,扯出笑道:
“只要活着出去别说在国民前演讲,就是叫我跳大神我也干。”然后面向众人:
“现在大家排成一排,然后报数,单数的注意上方,双数的注意脚下,我走第一个,拿好装备跟紧些别掉队。”
慌乱间听见他有条不紊的声音,大家下意识照做,戚简仪挑着眉,然后走向队伍末尾,戚言堂一把拉住他,目光严厉瞪他:跟我后面!
戚简仪摇摇头,微笑:
“我垫后。”那个位置他回援不及,戚言堂抓着他的手更紧了。
戚简仪拍了拍他的手,声音不重,却不容置疑:
“我殿后。”他抖了抖身上的装备,眼神坚定,戚言堂缓缓松了手,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承诺除了好听,更多时候却是沉重的。
“别怕,我在你背后。”戚简仪拍了拍身前一个女孩的背,轻声安慰着。
女孩咬着牙用力点头,黑暗仍旧张牙舞爪,众人心里却渐渐坚定了下来。
天亮的时候众人几乎感激涕零,可却在看清周遭情况的时候心沉到了谷底,戚言堂领着众人踏入震区,偏头问:
“联系到接应的部队了吗?”
通信员点头。
这就好......救援工作按计划展开。
救援人员焦急的寻找生命的踪迹,第一个人从瓦砾里被拉出来,那是个花季的女孩子,所有人心头的大石微微一松,戚言堂撑着石头,见到那个少女起伏的胸口,一股些微酸软的感动浮上来,他叹了口气,看着众人在阴影里一点一点揭开她眼罩,那双茫然的眼睛充斥着血丝,数不尽的惊惶和泪水,她呜咽着,戚言堂心头发沉,领着戚简仪和几个人走向别的地方。
“那是大皇子和二皇子,他们和我们一起来的,国家不会放弃琬县的。”医疗队的女人柔声安慰着,指了指已经走远的戚言堂兄弟,脸上的微笑都带着柔光,奇异的安抚了女孩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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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的大地震终于停止了,整整二十四小时,南方大地发生了十七场7级以上的大地震,死亡死亡死亡,满目疮痍的土地上只有死亡。
救援工作仍旧艰难,可却一刻不曾停止,全国各地不断增派的救援人员清泉一样流向坍塌的的废墟,不管怎么样的死亡,生命总会胜利,每个人心里都有这样的笃信。
戚言堂小队一行总共十二人,三女九男,其中除了一个不慎牺牲于滚落的山石,其余人都圆满的完成救援任务。地震停止后三个小时内,救援渐渐进入正轨,走运的戚家兄弟正要准备回首都,两人都没受什么大伤,除了戚简仪折了一只胳膊。
他病怏怏的躺在飞机上,吆喝着他弟弟给他倒咖啡。
戚言堂眼刀子一扫,啪的合起书哼道:
“跟你千叮咛万嘱咐不准靠近头上有遮蔽物的地方,刚说完你就往枪口上撞,现在吊着手好玩么?还有...咖啡是刺激性饮料,不能喝。”说完,他悠然摊开书本,一点没有理会他的哀嚎。
戚简仪眼角抽搐着,他是他哥啊,这训儿子的话怎么听着这么奇怪?盯了他半天,戚言堂无动于衷,戚简仪小声哼哼道:
“我要告诉小离阙你欺负伤患。”
戚言堂瞄了他一眼,轻描淡写道:
“随意,不过我不觉得他会站在你那边。”刚刚上飞机前跟他通过电话,古离阙声音还好让他放心不少,这才有心情跟戚简仪磨叽一阵。
戚简仪牙酸的咧咧嘴,然后看着机窗外的云海,叹了口气:
“死了很多人。”可以想象接下去的乱局。
“可我们总会挺过去。”戚言堂头也不抬,语气平静。
古离阙挂了电话,忍不住裂开嘴,琢磨着是不是要叫化妆师给自己铺点粉让脸色看起来别那么糟糕,他霍的站起来,拍了拍文彬,朗笑一声道:
“走,咱去机场接他们。”
那个‘们’一定是捎带的,文彬翻着白眼想到。不过压在心头的大石头总算卸下了,不知道如果戚言堂真出个什么三长两短古离阙会怎么样。
看着嘴角不住上扬的古离阙,文彬不自觉也微微勾起嘴角,然后认命的给他拿了外套和伪装的装扮,拉开门的时候两人却不约而同愣住了。
“古离阙先生吗,有人告你诈骗商业秘密,请你跟我们走一趟。”两个穿着西服一副文质彬彬的男人堵在门口,声音冷硬稍显不近人情,像是等了很久。
古离阙倏地瞪圆了眼: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