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宅,丁思思被安排在了多年没有人居住的西院,这曾经是秦崇聿姑姑的闺院。
自从秦崇聿的姑姑被赶出秦家后,这宅院就一直空着,没人居住,也没佣人去打扫。
今天安排丁思思住进来,秦立让人提前了两个小时打扫了一下。
一走进这宅院,丁思思就有种凄凉的感觉,房间里虽然干净,但有股发霉的味道,一看就知道是多年没人住过了。
不让住进主宅,丁思思的心里有些不舒服,若是搁在以前,她一定会提出住进主宅,但现在,她没敢说什么,现在丁家的处境她很清楚,虽然她的肚子里现在怀着秦家的子嗣,但她依旧随时都有可能被赶出秦家。
安心吧,等生个儿子,也许母凭子贵,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这样暗暗告诉自己,手抚摸在还平坦的腹部,好在肚子争气,不管怎样终归是怀上了。
--我得提醒你一句,高龄产妇可不好做,弄不好就流掉了,空欢喜一场。
耳畔倏然响起余生的话,丁思思放在腹部的手颤了几下,三十七岁的年纪,算不算高龄产妇?
但不管怎样,她都还是小心的好。
有件事早就想问了,苦于没有机会,看秦立这会儿闲着,丁思思这才敢问。
“爸,我想跟您打听一下我爸爸的事情……”那个陶瓷罐已经交给秦立好几天了,也没听他有什么动静,到底是真的古董还是假的?
秦立正在看报纸,听她说话,摘掉老花镜看她一眼,“我正要跟你说呢,罐子我找人看了,说是不值几个钱,顶多也就几万块,不过从观赏角度来看,还是有收藏价值的,我一会儿让阿海拿到你的住处。”
丁思思十分的失望,她以为那会是个古董,而且盖子还密封的那么好,却没想到竟然不是古董。
“你爸爸的事情我托人去问了,若不是跳楼自杀的员工太多被媒体大肆的报道,也不至于把事情弄得这么糟糕,现在那边的人一听说是为你爸爸找的他们,都唯恐惹祸上身,避而不见,想要将他弄出来,怕是很难。”
“是因为钱的问题吗?”
“钱是不是问题,问题是没有人敢碰这件事,这就像是块烫手的山芋,谁敢碰谁倒霉。”
丁思思难过地垂下头,难道爸爸真的要一辈子坐在监牢里吗?
可怜的妈妈到现在还在医院昏迷不醒。
“爸,我想去医院看看我妈妈,可以吗?”
“当然可以,我让阿海交代司机送你过去,你现在有孕在身,出门一定要小心谨慎。”
丁思思点头,“我知道,谢谢爸。”
丁思思离开后秦立起身去了书房,将门关上,从柜子里搬出那个陶瓷罐,从抽屉里掏出一把环形的物件,在陶瓷罐的顶盖处凹陷的地方放下,轻轻一按,盖子打开。
仔细的检查了一下里面,确定什么都没有他这才重新将盖子盖好,将环形的物件折断,一截丢进垃圾桶,一截放进了口袋。
“阿海。”他叫道。
几秒钟后秦海从外面推开门,“老爷,您叫我。”
秦立扫了眼桌上的陶瓷罐,略露鄙夷的神色,“把这个给少奶奶送去,还有桌上的那些钱也给她一并送去,让她路上买些营养品给亲家母带去。”
秦海点头,小心地抱着罐子离开书房。
丁思思还在西院没出门,正抿着嘴坐在沙发上,拳头紧紧地捏着衣角,脸上的表情千变万化。
爸爸出事后,家里被查封,公司和爸爸账户上的资金都被冻结,就连她自己的也无法使用,现在她的身上一分钱都没有。
去医院看妈妈,空着手吗?
从小在蜜罐里长大,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挥金如土的她怎么也不会想到三十七岁的这年,家没了,她落魄的身上连一分钱都没有。
在外人眼里,她是令人羡慕的秦家少奶奶,可她过着怎样的生活,只有她自己清楚。
“你,你过来。”丁思思叫住刚从楼上房间里打扫完卫生下来的佣人张露,今天秦宅里的佣人发工资,恰好她看到,这会儿还能隐约看到张露裤子口袋里鼓起的那叠钱,粗略估计也有三两千吧。
秦家财大气粗,来这里的佣人不但需要经过层层的笔试面试培训,而且还必须都是高文化的人,给的工资可想而知,能比的上外面公司的一个白领。
张露是新来的,只有半个多月,所以工资发的是现金。
张露慌忙放下手里的活上前,恭敬地问:“少奶奶,您叫我。”
“你,你……”有钱吗?这话骄傲的丁思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她从未有过像现在如此窘迫的时候,开口问一个下人要钱,传出去她丁思思的脸面何存?
当即换了脸色,恢复了昔日的趾高气扬,“你去楼上把我的包拿下来。”
“是,少奶奶。”张露连忙转身上楼,在房间里呆了有一阵子这才双手托着一个限量版的新款LV包包匆匆从房间里出来,站在栏杆边小心翼翼地问:“少奶奶,是这个包吗?”
丁思思扫了一眼,“不是!红色的那个!”
张露慌忙又转身回房间,不多时拿出来一个红色的包包,“是这个吗,少奶奶?”
丁思思瞥都没瞥一眼,从鼻孔里哼出一声,“嗯。”
张露连忙下楼,双手将包送到她的面前,“少奶奶,您的包。”
“你打开过了?”丁思思扫了眼托在张露手中的包,一脸的冷冰冰。
张露连连摇头,“没有,没有打开过!”
“是吗?”丁思思抓过包,“刺啦--”拉开拉链,在里面随手翻了一下,“没有?那我包里的钱呢?”
张露来的时候同在这里做工的表姐告诉她,永远记住一点,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就算是自己对,那也是错,唯有认错才有不被赶走的可能。
在这里工作的佣人当中,张露算是学历最低的,只因她的表姐在秦家工作了多年,为人踏实诚恳,再加上她跟管家秦海的极力推荐,秦海这才勉强同意让她先来实习一个月。
去年七月,张露的父亲在她收到大学通知书的那一天,意外车祸身亡,母亲因此一病不起,本就贫寒的家庭如同雪上加霜,为了给母亲看病和供小她四岁的弟弟上学,她收起了大学录取通知书,去南方打工。第一次找工作就被人骗,差点被弄去当坐台小姐,若不是同村的两个年轻人救了她,现在她或许已经死了或者认命从此沦落。
元旦表姐回家,这才带她来秦宅找秦海。
张露吓得一下子跪在地上,“少奶奶,我发誓我真的没有打开过您的包,更没有拿您的钱。”
丁思思冷笑,“我只是问你我包里的钱呢,你却说你没拿?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张露哭了,使劲地摇着头,“少奶奶,我真的没有拿您的钱,真的没有。”
“啪--”
一记响亮的巴掌掴在了张露带泪的脸上,顿时她的脸上出现了五根手指印。
丁思思指着她,“这会儿这西院里就你和我,难道我还冤枉你不成?刚才你在我房间里呆了那么久在做什么?今天你不把钱给我放回来,我要你好看!”
张露的表姐李悦瑞听到屋里的声音,急忙从外面进来,就见张露跪在地上,脸上带着泪。
“少奶奶,张露新来的不懂事,惹您生气我回去一定收拾她,只是您别气坏了身子,您现在可是怀着龙种的人,可千万别跟一个下人置气,我扶您坐下消消气,我给您倒杯水。”李悦瑞慌忙扶着丁思思坐下,侧脸训斥自己的表妹,“做了错事还敢哭,还不快跟少奶奶赔罪求她原谅!”
李悦瑞在秦家工作了八年,前后见过秦崇聿的三任太太,郁盛,陆蔓和如今的丁思思。
陆蔓为人还算和善,对他们这些下人也都不刁难。
丁思思虽在秦宅里呆的时间不长,但却是个不好伺候的主儿,动不动就对下人吆五喝六的,一点不如她的意不是打就是骂。
这三人里面唯独郁盛最好,她虽然在秦家长大,但从来都没对他们这些下人大声说过话,她会亲切地叫她李姐姐,只是可惜,她却出车祸死了。
“……”张露委屈地看着自己的表姐,嘴巴张了张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下,一个劲地道歉,“对不起少奶奶,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就可以完事了吗?今天你不把钱给我拿出来,我就送你去警察局!”丁思思高抬下巴,轻蔑地看了眼跟前跪着的女人,活该你倒霉!
李悦瑞一听脸色大变,看向自己的表妹,她跟这个表妹虽多年没有在一起过,但是她不相信她敢拿主人的钱,“张露,你真的拿了少奶奶的钱?”
丁思思一声怒喝,“李悦瑞!”
李悦瑞瞬间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连道歉,“对不起少奶奶,对不起!”
“发生什么事了?”秦海这时候走进来,手里抱着秦立交给他送来的陶瓷罐。
“秦管家。”丁思思一脸委屈模样站起身,眼中噙着泪,“这个下人,她拿了我包里的钱,还不承认,还说我冤枉她……”说着眼泪落下了几颗。
秦海睨了眼地上跪着的张露,说道:“少奶奶你先别生气,老爷让我把这个给你送来。”
“谢谢秦管家。”丁思思上前要来接,秦海却喝了李悦瑞一声:“李悦瑞,还不把东西送去少奶奶的房间!”
李悦瑞连忙接过。
秦海看着张露,声音里没有愠怒,只是很平常地问,“张露,今天才发的工资,你为什么还要拿少奶奶的钱?”似是刚才发现她在跪着,又说了句:“站起来说话,跪着成何体统!”
张露看了眼丁思思,不敢起身。
“起来!”秦海喝了一声。
丁思思嘴巴动了下没说什么,却哼了一声。
张露胆怯地站起身,声音很小,几乎只有她自己能听得到,“秦管家,我真的没有拿少奶奶的钱……”
秦海侧脸问丁思思,“少奶奶,你丢了多少钱?”
“三千左右吧,具体多少也不清楚。”
张露本能地护着口袋里的两千八百多块钱,眼泪不停地流下,“我没有拿,真的没有……”
李悦瑞从楼上下来,跟秦海求情,不管她相不相信自己的表妹拿了少奶奶的钱,事情到了现在的地步,没拿也拿了,“秦管家,张露小不懂事,她拿少奶奶的钱我双倍给少奶奶赔上,求求您就饶过她这次。”
秦海没有看她,冷冰冰地开口:“拿了多少钱给少奶奶还回去,然后收拾东西立马这里消失!”
“秦管家--”
“你难道也想跟她一起走吗?”
秦海的一句话吓得李悦瑞一个句话也不敢吭,默默地走到张露的跟前,低声说:“拿少奶奶的钱都拿出来。”
“这些钱是我自己辛苦挣来的,我没拿她的钱。”张露还是那句话,抬起手使劲抹了抹眼泪。
李悦瑞低声呵斥:“张露!”
“啪--”
又是一耳光打在张露的脸上,丁思思恶狠狠地瞪着她,“你的意思是我在冤枉你?”
张露捂着火辣辣疼痛的脸颊,想起爸爸还在的时候,家里虽然很穷,但是一家人快快乐乐的,爸爸妈妈从来都没有舍得打过她,她也很懂事从不惹他们生气,如今爸爸不在了,妈妈又卧*不起,她考上了J州最好的大学,却只能偷偷地藏起录取通知书,告诉妈妈她没有考上,她不上学了,要出去打工挣钱。
她没有偷任何人的钱,这两千八百二十一块钱是她辛辛苦苦挣来的,她要给弟弟交学费,给妈妈买药的钱,谁也不给!
“我在冤枉你吗?我堂堂的秦家少奶奶我会为了三千块钱冤枉你?”丁思思一把揪住张露的头发,使劲地朝后扯,使得张露不能低头,不能平视,只能将头扬起。
委屈的眼泪在张露的眼眶里一圈一圈地打着转儿,可她没有再让它们流出来。
突然,她一把推开丁思思,瞪着眼睛像个发怒的小老虎,“我没有拿!就是没有拿!”
丁思思猝不及防被她这一推,连连后退,一屁股蹲坐在茶几上。
谁曾想平日里看起来温温弱弱不爱说话的女孩,发起火来竟然如此的厉害。
一时间李悦瑞惊呆了,秦海惊呆了。
张露转身跑出了屋子,到了外面才开始流泪。
“哎哟,我的肚子……”丁思思捂着肚子痛苦地叫了起来。
“少奶奶!”李悦瑞被吓坏了,无措地干着急。
秦海见状呆愣了片刻电话打给了秦立,得到准许立马叫了救护车,之后吩咐人去抓张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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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后再次回来这里,余生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滋味。
被赶出去,却舔着脸回来,她到底有多贱?
扭脸看身边的男人,他正专心开车,因为她突然提出要来秦宅住,他是意外的,更是惊讶的,起初他怎么也不同意,最终还是经不起她的闹腾,勉强同意。
此时,肯定在心里生她的气吧。
不看他,看向窗外,这条路走的到底对不对?
对也好,不对也罢,从踏上开始,她就已经没有回头的可能了。
再看秦崇聿,虽目光平静,可她的心里终归是无法平静的,她怕有一天他会伤害了这个男人,不,她已经开始在伤害他了。
--我会自杀。
他的话犹如魔咒一般时时刻刻地提醒着他,如果她杀了他的父母,等于也杀了他。
秦崇聿一路都在专心开车,从上车开始都不曾跟她说一句话,一个字,他大概是开始讨厌她了吧,没有男人会一直地纵容一个女人,他早晚会厌倦的。
那么,就让他厌倦吧,这样伤害的时候就不会那么的疼。
再次看向窗外,两行泪从余生的脸上滚落,一个提着行李包身形清瘦的女孩从车子外经过。
几秒钟后有几个人从远处跑来,冲着刚才那女孩在喊什么,女孩听到叫声撒腿就跑。
秦崇聿停下车,几人齐齐停下,“少爷好!”
“什么事?”
“一个佣人偷了少奶奶的钱,又推了少奶奶一下,导致少奶奶动了胎气,可她却想逃跑,准备把她抓回来。”
秦崇聿皱了下眉,朝后看了一眼。
余生也朝后看去。
女孩被人按在了地上,打了几巴掌,被两个人押着从车子外经过。
经过车子的时候,她似是无意,朝车子里看了一眼,眼中带着愤怒,更带着一丝哀求。
余生想起了曾经的自己,也曾这样愤怒过,哀求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