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栎其实一点也不想去平王府。倒不是害怕,是觉得麻烦。
到上京城足有半年,卢栎了解到的各种信息都表达了同样的意思:赵杼那个继母是个特别能宅斗的。宅斗,顾名思义,不管这妇人是聪明是蠢,是心机深还是瞎闹腾,她的生活大概就围绕着一个斗字,还是在方寸内宅。
俗话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住流,不管什么时候,人大都是不满足的,会眼睛放在高处,希望能过的更好。继太妃以前过什么日子卢栎不知道,但现在她一个寡妇,有个承了王爵的厉害继子,再对比自己那个看起来差太多的儿子……想为亲子多谋划些东西很正常。
她一介妇人,不能做官不能朝斗,外面能做的事太少,可不就全副心思都用了宅斗上?
擅宅斗人的一般心思都很敏感,想的多想的深,你随便一句话,人就有千八百种解读,人家一句话,又藏了诸多隐含意思……卢栎也不是不能应付,就是全副心神应对这个事,太累。
有这工夫,他还不如多读两本书呢!
若他是在嫡母手下讨生活的庶子,或力量弱小,非要靠着人来蓄势,没办法,觉得麻烦也得做。可现在一,他还没与赵杼成亲,正是自由的时候;二,赵杼承了平王爵,御前得宠,手握重权,按照礼法,让继弟带着继母离开王府单过别人也说不出什么;三,赵杼没有姐妹可能会受到挟制影响……
卢栎就不理解了,继太妃折腾个什么劲?这种情况,不应该好好关爱赵杼,大家和和气气过日子,方才双赢么?与自己的相处模式,更应该是眼不见心不烦,大家你别惹我,我也不惹你,淡着处,平安最好。
可这继太妃一直在折腾……
卢栎有现报。
百宝楼现在主要业务是拍卖宝贝,之前可是做消息买卖的,门路不要太熟。赵杼觉得家里那些事烦,他又压得住控制的了,便没有与卢栎讲。钱坤和胡薇薇却不放心,随时注意着主子的生活环境呢!
他们三五不时就往卢栎跟前报一报。
有积年往事,比如继太妃看着温良恭雅,实际特别会哄人,哄的老平王只喜欢小儿子不喜欢嫡长子,连家中小妾死绝了都没注意;比如心思狠毒,赵杼才十一岁,她就把各种妖精似的姑娘往他房里放,试图勾坏他;比如曾手伸的特别长,买通边关赵杼亲卫,想在打仗时给他背后放冷箭弄死……平时进宫在各样人物面前不动声色上眼药都算小事了。
有近来发生的,比如明明知道赵杼婚约,还假装关心他无后,进宫苦求,道不好说前头那位坏话,可爷们儿生出来是要延续香火子嗣的,男妻什么的她不提,只求好歹容她给赵杼挑个姑娘;给赵杼挑姑娘找处处矮一头的,给赵析看媳妇就得名门世家,最好是嫡枝嫡长女,末了还抹眼泪:我也想给杼儿找个好的,可谁家愿意把掌上明珠给个有男妻的做妾?
她还非常积极参与各种宴会,说大约享不了媳妇福,索性自己多担一点,撑着这个家。儿媳妇到上京没看过她一回,她也表示不介意,只是两个孩子感情好就行,男孩儿与姑娘家不一样,志在远方,本事大,不喜欢到后宅伺候婆婆很正常,虽然她这个婆婆尽心尽力替他们打算良多……
至于赵析,更是跟紧继太妃脚步,看似斯文有礼,试图给自己竖立温良恭俭让的好形象,实则上蹿下跳,一肚子心思就差说出嘴了。
……
诸如种种,卢栎一点也不相信继太妃为赵杼着想,希望他麻烦想看热闹的心思恐怕更大。
赵杼越闹笑话,她这个继母就越能表现的知礼大气,还能顺便捞好处。没准哪天赵杼作大死,她再一推手,皇上斥责夺爵把平王让她儿子袭了呢?
胡薇薇说时非常气愤:“这还没见面,她就明里暗里骂主子,指主子勾引男人,狐媚,不孝……又不是正经婆婆,脸是有多大!”
综上所述,卢栎真是一点也不想见这个继太妃。继太妃明摆着不喜欢他,他也没那个时间与她玩宅斗,他很忙,手里一堆案子,真是没空闲。
再者,他一个男人,有自己确立的事业方向,有为之奋斗的目标,对掰扯生活中鸡毛蒜皮言语得失,耍心机算计这个算计那个……实在没兴趣。
寿安伯府案后,一堆新疑问出现,偏偏线索遍寻不到,他着急又上火,正好碰到季节交替,又小病了一场。病好后也没闲着,一边继续与赵杼跟踪后续消息,一边与瞿家加强来往。
因江湖人温家堡一事,他总觉得他娘苗红笑之死可能也与藏宝图有关,瞿家知道的不算多,但好歹有些线索,他希望能找到苗红笑最后呆过的地方,看能不能知道些什么。
瞿家觉得只靠自己结果可能不准确,提醒道,苗红笑有两个极为亲近的闺中密友,一为怀夫人兰馨,一为武安候崔洛夫人张三娘,苗红笑死前给兰馨写过信,可她近上京时,好像见过张三娘!
怀夫人卢栎见过,张三娘这个名字他也听说过,可忙里出乱,他竟然把这件事给忘了!赶紧匆匆准备拜访,可惜张三娘出京祭祖了,没有见到……
苗红笑是个极聪明的人,但凡有布置,就不会留后门让人找出破绽,就算有瞿家人帮助,确定地点也很艰难。卢栎最终圈出三个地点,可到现在为止,只去了一处,结果还很失望。
所以他很忙,非常忙,恨不得一天能有二十四个时辰,好让他做些事!
……
这日,赵杼被皇上召进宫,卢栎忙碌数日,被看不过去的胡薇薇劝着上街走走,说再健康的人,日日关在屋子里,迟早也会闷出病来。
卢栎也知道过犹不及,事缓则圆的道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应当珍惜,便慢悠悠的由胡薇薇陪着逛街。
说在他在逛,其实是在看胡薇薇兴致盎然的狂买东西。他也想着要不要找沈万沙,可下人回话说,沈万沙去鸿胪馆找回鹘公主了……
继太妃的人就是在这个时候找上他的。
当时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一个打扮清爽利落的妈妈并两个清秀小丫头直直往他身前一跪,“求您了,去王府看看吧!太妃一直惦念着您,您不去拜见也从来没二话,可如今您姨母行至府中,说近两年不见,特别想看看您,求您赏脸抬抬脚,好歹给太妃圆个脸面!”
卢栎吓了好大一跳,这是找他的?
他不认识,胡薇薇却是识得的。她嘴一撇美眸一眯,凑到卢栎耳畔小声说:“年纪大的是平王府继太妃的贴身妈妈,姓王,两个小的也是房里大丫鬟。”
只是说话的工夫,已经有很多人被王妈妈过于激烈的动作语言惊住,围了过来。
王妈妈连连冲着卢栎磕头,“求您了,太妃不敢对您不利的……老奴此行冒犯冲撞,稍后也会自行请罪打板子,只求您抬抬脚,过去看看!”
卢栎差点拍手叫好,瞧人家这威胁本事,这在众人面前上眼药扮可怜的模样……卢栎若不被她跪的那个,估计也会为她鸣不平。
什么样主子养什么样下人,只这一条,卢栎就对这位继太妃品性有了猜测。
胡薇薇认真询问卢栎意思,“咱们是直接走,还是把她们揍一顿再走?”在她看来,主子是不可能去王府的,这口气也不能生受,吵回去,打回去她都有胜算,但得问清楚主子意思,是打残还是留口气?
围观的人很多,身边窃窃私语也很多。卢栎破案久了,最不喜欢的事有一件:不希望自己私事成为他人谈资,尤其是被曲解的私事。
虽然舆论可以引导,可以利用,可他还是不喜欢。这样就好像把自己放在台面上分解,让别人盯着琢磨,这是你的心,这是你的肺,你的心是这样的,肺是那样的……类似这种感觉。
他想尽快解决这个问题,也很想知道冯氏到平王府做什么……遂他答应了。
胡薇薇眼睛都睁圆了,十分震惊,“主主主子你要去?”声音都结巴了。
卢栎微笑颌首,“嗯。”
“可是王爷不在……”
“什么事都靠他,他岂不累死?”卢栎笑眯眯看着胡薇薇,“还是到了平王府,你就护不了我了?”
胡薇薇精致下巴高高抬起,“怎么可能!”
“这不就得了。”
卢栎一边说话,一边思索。赵杼再怎么着,也不会心情不好杀一介妇人泄愤,继太妃既然在那个位置,早晚他们得见面。不如借此机会正面与她交手一次,好让她知道忌讳,乖乖的别来惹他。
可是怎么样才能一击致命?
……
卢栎思考应对方法时,王妈妈还在一个劲磕头苦求,直到被身边的小丫鬟拉住。
王妈妈一个凌厉眼神过去,小丫鬟抖了抖,还没来得及解释,胡薇薇说话了,“啧啧,这位妈妈入戏真深,我家主子都答应了,怎么您还跪着呢?”
王妈妈微微怔住,看向身边小丫鬟:他真答应了?
小丫鬟面色惨白的点点头。
胡薇薇噗的笑出声,“这是早认定我家主子不会答应啊!”
围观众人这下懂了,“原来是作戏啊!”
“到底谁逼谁呢……”
“贵圈真乱,我等平民真真不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