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嘉帝端坐步辇之上,面色庄严的说了一番话。
他先说:“我□□上邦,古来好客……”把大夏狠狠夸了一通,表示咱们对友邦从来都以礼待之,就算战火滔天,也施以仁德,是天底下胸怀最宽大的国家。
又言:“今日之事着实令朕痛心。使者远道而来,对我大夏怀揣诚挚之意,如何能冤死荒野?朕不容许大夏人心怀叵测,亦不愿意看到蛇鼠之辈故意设局影响你我二族邦交……此事必要查个水落石出!”
话说的谦虚动听,实则把查案的事砸死了。你耶律齐之前口口声声声讨大夏,那咱们就把这事查清楚,反正尸体也验了,现场也记录了。若结果真是大夏人作案,太嘉帝不会放过,但如果是使团自己心不诚耍阴谋,也别怪我大夏无情!
当然,如果是别族人有意设局挑拨,大夏和西夏身为受案者,更要追究到底……
“尊使意下如何?”太嘉帝说完话,问耶律齐意见。
太嘉帝身姿笔挺,薄唇微抿,凤眸挑出弧度锋利又威严,明黄常服在太阳底下灿烂到发光,整个人威仪天成,透着天子独有的凛然尊贵,令人不敢多看。
耶律齐眼睛被刺的有些痛,深深垂下头,“但凭皇上做主。”
太嘉帝都话都说全了,他能不答应?不答应岂不是在说自己心虚?
但他们西夏也不是弱国,不能由人欺负!要不是大夏出了两代平王,还一代比一代强,西夏早就打破壁垒,杀入中原,这如画江山,哪有赵家人的份?
经年战争,大夏顽抗,西夏国库虚空,已经扛不下去,这才有意求和。但这只是暂时的,现在求和,不打仗,并不意味着以后永远不打!
他此次带使团来大夏,一来是奉国君命令对大夏表示友好之意,二来便是试探,看大夏国力,财力到底如何,让他们心里有个底。
所以耶律齐自认不比大夏矮一头,也敢折腾,“只是一个月后,我国使团就要返程,若可以,希望皇上能指派得力之人,一个月内破案最好,若破不了……”
他抬起头,笑容无奈,“便只有请皇上写信给我国君,告知此事了。”
你太嘉帝既然一直在说,对异国使团胸怀宽广,连战时都以礼待之,那西夏使团要照计划时间离去,大夏就不能扣人。而且这次死的是他们西夏人,又没伤大夏人一点,大夏没有任何理由强留。
若到时不能查明,是你大夏人没本事,不是我没给你时间,写信与西夏国君交待此事,面子就更少一层——
这明晃晃的挑衅,任谁都听的出来。
大夏这边自然群雄激愤,这蛮子瞧不起谁啊!
个没见识的,你们不能在一个月破案,认为是不可能完全的任务,但在我大夏这就是吃个饭喝个水的事,怎么可能破不了,一定能破,而且还能提前破!
沈万沙与瞿九双拳都握到了胸前,神情激奋目光如电,若不是在太嘉帝御前,恐怕这两人能吼出声:一个月就一个月!
太嘉帝指尖轻敲龙椅,视线滑向左下首,“平王赵杼。”
赵杼上前拱手行礼,“臣在!”
“你以为如何?”
“一个月内,必能破案!”
“好,此事就交与你,期间任何需求,皆可便宜行事,”太嘉帝微笑着说,“可不要让咱们的友邦失望啊……”
“臣从未让西夏失望过。”赵杼目光斜斜扫向耶律齐,“是么——耶律齐?”
赵杼说这话时,声音似蒙了寒霜,森森白牙露出,舌尖有意无意在唇边一舔——耶律齐好像又看到了那个在过边境线数百里,追杀他们的杀神。
那时的平王赵杼就是现在这个样子,目光里带着杀戾之气,舌尖舔过飞溅在他唇边的西夏人的血,浅尝过后微微一笑……连他喉间阎王印都像饮饱了鲜血,泛着炽红诡异光芒!
耶律齐没忍住,生生退了两步。
见西夏使团首领被赵杼一个眼光吓的差点尿裤子,大夏人异常亢奋,沈万沙甚至跳起来大笑,“哈哈哈是呢,平王从没让西夏人失望过,这次也一样!”
是啊!众人想起平王征战这么多年,百战百胜,边境线都往西夏人那里移了老远……可不就是没人失望过!平王这话说的硬气!这就叫实力打脸!
卢栎双手紧紧交握,唇角忍不住高高扬起,这就是他喜欢的人!
霸道张扬脾气又坏,能把异族人吓成这个样子,真的好帅!
……
耶律齐没回话,赵杼又往他的方向走两步,高大身影逆着阳光,压力非凡,“本案疑点重重,今日在场所有人都有嫌疑,贵使团境遇危险,稍后本王会派人保护,耶律首领不介意吧。”
这个保护到底是真的保护,还是监视,所有人心里都明白,耶律齐却不敢说不,僵着脸答应了。
如此,现场这一出闹剧算是结束,再说定些接来下来需要做的事,太嘉帝就乘着步辇走了,余下事情,全由平王赵杼协调解决……
赵杼挥挥手,让手下卫队分别对现场之人问供,仔细记录并详细观察,良久才容许人离开。春猎时间即将结束,西夏人有自己的事,也不能时时看着赵杼查案,留下两人跟踪进度后,也离开了。
现场很快安静下来,留下的除了赵杼卢栎沈万沙及各人护卫小队外,只有瞿九。
瞿九挠挠头,笑容憨厚,“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使唤我!”
沈万沙给了瞿九一个‘你很上道’的满意眼神,捶了捶他左胸,“好兄弟!”却在心中感叹,怎么以前就不知道这瞿九人不错呢?不过今天知道也不晚……
尸体验完,该是问供取证,搜集各种线索的时间。这个阶段一般收捕们忙碌,卢栎作为仵作可稍适休息,今日情况特殊,赵杼用的是他的卫队,能力更加不俗,更应该顺利,可卢栎还是不能休息。
因为他需要寻找第一现场,以及,死者穿过的衣服。
他对这点非常有自信,坚信一定可以帮上忙,至于为什么么——
“嗷呜汪汪——汪汪!”大白狂奔而来,速度极快,像在风中飞起来了似的,跑到卢栎跟前,亲热劲就更别提了,一个劲往他身上扑,甚至还试图舔他的脸。
沈万沙看到大白惊讶的不行,问运着轻功追着大白过来的胡薇薇,“你从哪把它弄来了?别说回了城里一趟,我不信!”
胡薇薇优雅的顺了顺鬓发,“王爷把案子接下来,主子就让我去接大白了。”
春猎虽有御驾亲临,要求严格,但这项活动怎么说也是打猎,打猎的好伙伴,就是猎狗么。那些纯粹蹭着来玩的宗室及高官子弟,都被允许带猎狗,赵杼与卢栎提了一句,卢栎就把大白也带上了。
他想着大白不是猎狗,但少有机会在这么大的地方玩么。因为与赵杼的关系,他不确定会不会接触到上位者,所以不敢把大白带在身边,只让邢□□了人去专门溜大白。当然,得尽量选偏僻点的地方。大白再听主人话,也是没经过系统训练的大型犬,伤了人就不好了。
谁知道今天带它带对了,真有用得着的地方!
听胡薇薇说完,沈万沙看着与大白抱成一团的小伙伴,伸出大拇指,“果然是小栎子,算无遗策啊!”
卢栎握着大白爪子,语气非常无奈,“只是凑巧碰上了……”
“你这是故意低调!”沈万沙指着卢栎,眼睛睁的溜圆,“然而厉害的人就是厉害,怎么低调都没用,睿智的少爷会看穿这一切!”
卢栎噗的笑出声,“少爷你接下来的台词会不会是‘真相只有一个啊’?”
“诶?”沈万沙顿了顿,摸着下巴沉吟,“这句话很对啊!”
他眼睛放光,双手叉腰,仰天长笑,“没错!真相只有一个,少爷就是这么睿智,可以看穿一切人世间假相,哈哈哈哈!”
卢栎任他演了一会儿,才站起来,走过去敲了敲他的额头,“玩够了?玩够该干活了。”
“好哒!”沈万沙小脸红扑扑,非常开心。
卢栎抚额。罢,只要小伙伴高兴好就……
他请赵杼手下把死者身上衣服拿过去,放到大白鼻子前让它闻了闻,揉揉大白的头,指着远方,“去吧大白,把同样味道的东西找出来!”
“汪汪!”大白逮到机会舔了卢栎脸一下,兴奋的转身跑开,炮弹一样冲向远方。
卢栎:闻过死人东西不要舔我脸啊!
赵杼蹲下来,拿帕子给卢栎擦脸,擦完把人拉起来,“走吧。”
卢栎反握住他的手,“你的事呢?”
“都安排下去了。”
沈万沙率先骑上马,跟着大白的方向跑,“出发!”
……
大白果然不负众望,疯跑两圈后,在一处缓坡停住,四处嗅嗅,最后蹲坐原地,等待主人过来。
卢栎与众人赶到,最先看到的是一处灰烬。
就在大白屁股旁边。
“这是……把东西给烧了?”沈万沙愤愤,“凶手心机好深!”
“衣服可以烧,死者身上物品却不行。”卢栎回想之前看过的供状,“西夏使团的人说,死者身上饰品不见了。金玉之物不比衣服,烧是烧不掉的。”
赵杼下马,走到卢栎跟前,伸出手——
卢栎微微一笑,将手搭在他手上,脚下一使力,跳了下来,正被赵杼接住,稳稳抱在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