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巷,缠绵雨,小酒坊,美红妆。
卢栎一点没想到,邀他相见的是个女子。
女子梨花面,多情眸,腰细腿长,身似美人瓶。穿湖水蓝柔纱长裙,雪青色无袖琵琶襟夹袄,系银鼠皮披风,雪白蓬松的毛领衬着雪肤妍面,更显丽色。
她尽量穿的素雅,却仍然散发着诱惑媚色,让人多看几眼,便能看出她的行当,唯一看不清的,是她的年纪。
肤质皙滑,眸中却无少女天真,说二十岁配不上她的气质,说四十岁又觉状态不该如此,可见上天对她相当垂爱。
卢栎行君子礼,“在下卢栎,不知姑娘请我来是——”
女子唇角微挑,笑容亮眼,“我这把年纪,得公子唤一声姑娘,实在荣幸。但公子给脸,我却不好不知分寸,我名姚娘,是醉红楼的妈妈,公子面嫩,唤我一声姚老板就好。”
卢栎从善如流,“姚老板。”
原来是倚翠楼老鸨嘴里的‘丑八怪’啊。
姚娘视线滑过卢栎身边赵杼,素手左引,“两位公子请坐。”
雅座里放着炭炉,浑身冷气被驱散,卢栎舒服地长呼一口气。
这是一处巷里小小酒坊,雨夜无客,青帘隔开的雅座里只有他们。轩窗半开,缠绵细雨映着光,簌簌打在四野,气息清新,令人心情极好。
几人落座,青衣黑帽的小二快手快脚上了酒菜,酒是温过的,菜是家常小菜,样样透着温暖。
姚娘执壶倒酒,指如青葱,动作优美。
“知公子讶异,我也不卖关子,这两年诸多姑娘遇害,醉红楼损失最大,我夙夜担忧,时时努力,却还是未有好结果。此次公子将凶手抓获,解我大忧,我心对公子谢意似滔滔如水不可绝,先干为敬!”姚娘素手执杯,下巴一抬就把杯中酒干了,相当爽利。
卢栎有些怔忡,不知道这杯酒要不要喝,不喝吧,不好,喝了吧……他怕醉啊!
尤其他刚刚偷偷闻了一闻,这酒有些涩,还有些呛,他本能不喜欢。
正犹豫着,手里一空,赵杼将他的酒杯夺去,“卢栎年少,不善饮酒。”他仰脖把酒喝了,意思很明显,我替他代了。
卢栎眼睛睁圆,虽然犹豫,他对酒这种东西也很好奇,很想试一试,要知道以前可根本没有机会喝酒的!
姚娘也不在意,再次举杯,“我谢公子,是我一番心意,不敬几杯酒我过意不去,公子不善饮,可以茶代之,姚娘再谢公子!”
一连干了三杯,她才长呼一口气,“公子一举,不知救了多少姑娘,她们不敢上前,我便忝颜替她们来了,我们身份不好,还望没有吓到公子。”
卢栎忙笑着摆手,“哪里,恶徒人人得而诛之,我也不过是在做我认为对的事,并未想过要被旁人感谢。”
“你不需要,我们却不能当做没看到。”姚娘饮过酒后粉腮飞霞,颜色更好,说话更利落,“只是说谢,却无合适谢礼,我们做皮肉生意,赚脏污银子,买任何礼物都觉亵渎,好在我这醉红楼生意做的还算大,公子不管去何处,遇到任何麻烦不好正路解决的,可尽管到我醉红楼吩咐。”
她眼角带着瑰色,声音丝丝缕缕,“公子年纪尚轻,一些脏污事不好说出来脏公子的眼,但公子只消记住,我等风尘之人虽下贱,很多别人做不得的事,我们却是做得的。”
“姚老板大义,”别人一番好意,便是以后用不着,此刻也不好不接,卢栎便微笑着答应,“卢栎在此谢过。”
“公子真答应也好,敷衍也罢,左右机会只有一次,公子记住就好。”姚娘将来意说明,便开始与卢栎闲聊,“我只听下面人说公子抓到凶犯押进府狱,证据确凿,却不知公子如何破案的,如果不妨事,能否讲说出来让我听个热闹?”
这倒没什么不能说的,外面雨势渐大,此处暖酒暖菜气氛融融,卢栎全当放松了,便与姚娘聊起来,“是这么回事……”
姚娘最初连敬三杯酒,后又偶尔敬,卢栎一杯未饮,赵杼只代他饮了第一杯,后来也未动口,这时见卢栎与姚娘相谈甚欢,忍不住拿起酒杯,一杯杯顾自饮酌。
他使暗卫们调查过醉红楼,老鸨姚娘自然也调查过,这女人很有些精明城府,不过与他们利益不相干,没事也不会随意勾引人,目前倒是没有恶意,但她若不识眼色——哼!
卢栎讲说凶手犯罪过程,姚娘听的桃目森寒,“竟是这般么……”
“是啊,说起来还要谢这位小哥……”他指着进门就一直站在姚娘身后的青年男子,“送来了很重要的信息。”
“他啊……”姚娘笑了,“不知道从哪儿来,也不说名姓,因爱穿黑衣服,我们叫他小黑。他早年失散了一个姐姐,历经辛苦找到我醉红楼,姐姐的消息却断了,不过他的姐姐与我醉红楼有些牵扯,终会有找回的一日,他便不肯再走,在我楼外扎了根,等着他姐姐。”
“这孩子心眼直,性格别扭,人心却极善。我听他说之前曾冲撞公子,在此给公子赔个不是,还望公子不要介意才好。”姚娘说到这里,唤了一声小黑,“过来敬卢公子一杯酒。”
小黑走上前,卢栎才把人看清楚。这人年纪不大,眉宇透着青涩,虽然故意泄着杀气好像很可怕,但他仍然只是个少年。少年眉眼极其清隽,若他有姐姐,姐姐定也是美色。
“对不住。”小黑给卢栎倒了杯酒,自行将自己杯子的酒喝干,“谢谢你。”非常言简意骇,神色却很郑重。
卢栎端起杯子小饮了一口,“很高兴认识你。”
想想自己以后去的地方不少,他随口问了句,“你姐姐叫什么名字?”
小黑一怔。
“哦,我是说,如果有机会得遇,或可给你送个消息。”
卢栎态度友好,小黑也没防人之心,“玉瑶。我姐姐叫玉瑶,均州人。”
这孩子还真实诚,也不怕他不是好人。卢栎叹口气,再次与姚娘谈起酒菜,小黑默默退到一边,身形隐在角落,像一尊石像,仿佛从始至终从未远离。
卢栎不再说案情,仿佛没什么好谈,姚娘却仍然有些担忧,“听闻推官大人和仵作先生给您使绊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