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倾城如今与苏墨弦不共戴天的仇恨,倾城只怕一醒来便会离开,必然是在这里多待一刻也不肯的。
苏墨弦正要抬步离开,闻言顿住,背对着忆昔,神色不明地说:“我回来之前她不会醒,你照顾好她便是。”
……
苏墨弦随宫中传旨的内侍赶到流华宫时,里面正是一片狼藉,又偏偏安静得瘆人。
流光宫内各色奇珍异宝原本数不胜数,此刻却已大多砸毁。光芒璀璨的明珠滚落一地,几株半人高的牛血红珊瑚砸得四分五裂,此外还有无数瓷器玉器碎片,满目疮痍。
而这满目疮痍之中还跪着一屋子的人,从宫中内侍宫女到宫中御医,全部战战兢兢跪着,还有人的脸上流着血,想来是被砸伤的。
地上另有一大片的血,看样子绝非小伤,却不知是谁的血,怎样的伤。
苏墨弦不动声色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眼中意味不明。
这时,只听得忽然一声惊呼,却是瑾妃发觉他来,已急急奔了过来。此刻的瑾妃,头发微乱,双目红肿,脸色苍白,早已不见往日的高贵疏离,见到苏墨弦便急急抓住他的袖子,迫切道:“弦儿你来了,听君那个死奴才竟然将你哥哥打伤,宫中御医也全是一群没用的庸医,你快点过来看一看,你快点救救他啊!”
苏墨弦抬头望去,只见武帝立在床头,脸色又冷又沉。
武帝冷哼一声,只道:“你便先过来看一看吧。”
“儿臣领旨。”
苏墨弦不疾不徐往前,经过地上那一滩鲜血,又不见听君伺候在君侧,心中已经明了。
想来,这一滩血便是听君的。听君打伤太子,太子是瑾妃唯一的依靠,是瑾妃步步荣华母仪天下唯一的指望,听君却将他打伤,可以想到,瑾妃绝饶不了听君。
苏墨弦不动声色走到床前,只见床上的苏墨景脸色尽是黑紫之气,七窍之内更有乌黑的血流出,心中这才稍觉畅快。
苏墨景,你当日假扮我,在倾城面前砍下假皇帝的头颅,让我与她自此万劫不复,今日又再一次地伤她,你便是死一千次死一万次也不足以偿她所受之苦,但时机终究未到,我今日便留着你一条贱命。
苏墨弦不动声色,掀开袍子坐到床前,为苏墨景探脉。
瑾妃紧紧盯着苏墨弦,只见苏墨弦原本面无表情,却不过半晌,脸色大变。瑾妃心头一跳,连忙出声问:“弦儿,你哥哥如何了?”
苏墨弦未答话,却是忽地使出内力,将苏墨景的身体整个抛到空中,又将他整个身体倒立过来。
瑾妃惊呼,“你做什么!”
便要扑上前去,苏墨弦正凝神为苏墨景打通经脉,无暇理会,好在武帝心中已明白过来,连忙上前去将瑾妃拦住,低声劝道:“瑾儿,你先冷静一下。”
瑾妃此时看到武帝,眼中一瞬崩溃,她紧紧咬住唇,几乎咬出血来,这才终是控制住了自己,没有一气之下口出忤逆之言。过了片刻,她才凄怨地望着武帝,哭着问:“皇上,您要臣妾怎么冷静?景儿是臣妾唯一的儿子,是臣妾的一切啊。他如今莫名身受重伤,险些丧命,臣妾要用甘露丸救他,您不肯;臣妾要杀了听君那个狗奴才,您还是不肯。皇上,景儿或许只是您众多儿子之中的一个,可是您却是景儿唯一的父亲啊,您当真这么狠心吗?”
能在危机关头还能说出这么理智的话来,可见瑾妃这大周第一宠妃也不只是单单只会以色侍人。尤其是一句,景儿只是您众多儿子之中的一个,可是您却是景儿唯一的父亲啊。竟是直直说到了武帝心坎上,只见武帝闻言,原本还带着冷戾之气的脸色是彻底和缓了下来。
他将瑾妃轻轻拥入怀中,柔声低叹,“弦儿医术高明,修为精深,先让他试一试吧。若是不行,朕再拿出甘露丸来救我们的景儿,可好?”
瑾妃听得这话,心中虽有不甘,却也明白这已是武帝的极限,当下柔柔软软地在武帝怀中点头。
不多时,苏墨弦便将苏墨景重新放回了床上,瑾妃连忙上前,却只见这时苏墨景脸上虽然仍是黑紫之气,却已不再七窍流血。
苏墨弦道:“父皇,瑾妃娘娘,大哥为内力重伤,经脉俱损,好在及时,此时儿臣已为大哥续好筋脉,请父皇和娘娘宽心,大哥此时已无性命之忧。只是,大哥身中剧毒,他如今正正是经脉方续的时候,体内生气不足,必须尽快解毒,否则毒气趁虚而入,药石罔顾。”
“毒?”瑾妃慌乱地问,“怎么会中毒呢?”
武帝闻言,神色微敛,没说什么。
瑾妃没注意到武帝,又连连问苏墨弦,“你可能解你大哥之毒?”
苏墨弦望了武帝一眼,如实道:“从脉象上看,大哥所中之毒乃是修为高深之人修炼多年而成的毒,世间只有下毒之人能解。”
瑾妃听得这里,已经明白过来,当下,毫不迟疑便“噗通”一声跪落在武帝面前。
“皇上,臣妾方才一时大受打击,行事不妥,忤逆了皇上,臣妾有罪,皇上怎么罚臣妾都行,只是还请皇上命那听君将解药交出来,先救了景儿一命,之后再让他任由皇上发落可好?”
武帝垂眸望着地上的瑾妃。
方才,御医诊断苏墨景筋脉俱断,五脏俱损,活不过今夜,瑾妃受不住刺激方寸大乱,几乎砸了流华宫。此刻苏墨弦过来,瑾妃见到了苏墨景的生机,整个人便再度理智了下来,说话有理有据,能守能攻。
武帝沉默半晌,终道:“来人,传朕旨意,命听君亲自将解药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