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活了下来。关键时刻,竟是那身外之物救了她。
然而,她没想到,当最后一帖药吃完的时候,一直不曾现身的那个男人出现了。
倾城刚刚放下药碗,嘴里还有些苦涩,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倾城只当是送饭来的,淡淡循声看去,待目光触及进来的人,浑身重重一颤,一只手下意识狠狠抓紧桌角,因为太用力,指甲瞬间断了几根。
苏墨沉一身玄衣,俊美无俦。那一张脸,虽面无表情,然而那深邃的眸子,高挺的鼻梁,却无一不是精致入骨……曾经,就是这张脸,乱了她的心,迷了她的神。
此刻,倾城却是要紧紧抓住桌角,才能克制住自己不要冲上去杀了他。因为,她杀不了他。
上一次的教训还在眼前,她不要这么毫无意义地死在这里。如果现在死了,那么她忍辱负重用尽全力活下去,就变得没有意义。
苏墨弦立在她身前,目光深不见底,脸上的线条清冷淡漠,看不出丝毫的情绪。良久,他的目光不轻不重瞥过倾城发颤的拳头,沉默着坐到了她对面。
他的一双眸子漆黑如点墨,静静落在她的脸上。
倾城如临大敌,曾经温柔的水眸此刻如受伤的困兽般,恨意翻滚,却又防备谨慎。
他,是来亲自动手吗?
然而,出乎倾城所料,苏墨弦从始至终一个字也没有说,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坐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直到起身离开,一直默然。
倾城望着他的背景,嘲讽地扯了扯唇。她永远看不透他,不知此刻他心中如何算计,但至少她不会自我感觉良好,当他是太久没看到她,来看她一眼。
苏墨弦修长好看的手碰到了门。
“是你做的吗?”
最后一刻,倾城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男人的背影顿住。
倾城紧紧盯着他,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问这个可笑的问题。当亲眼所见他砍去父亲的头颅,还有什么是她不敢相信的?是他不会做的?
果然,他沉默不过片刻,便回答了她,“是我。”
以为早已流尽的眼泪竟然还有,一刹那,倾城视线模糊。
她紧紧抓着桌角,指甲全部断裂,她咬破了自己的唇,舌尖血腥,她听到自己的嗓音低得发狠,“苏墨弦,我发誓,这辈子我若是死,也必定带你下地狱!”
苏墨弦的回答是……离开。
……
自那天以后,苏墨弦再也没有出现过。
倾城学会了计算日子,她不再每日昏睡,大部分的时间她都在想着让自己出去。可是自从上次以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花容和那两名嬷嬷。
有一就有二,倾城想过再次买通外面的人,可是苏墨弦显然更懂她的心思,外面的人全换了,换得和苏墨弦一样冷心冷血。
时间又过去了一个月,转眼已经入冬很深,倾城仍旧无计可施。
一晚,来了一个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的人——昭帝的宠妃,淑妃。
倾城还在苏府的时候,和淑妃就已经相识,两人时常结伴消磨。彼时,昭帝偶尔会去苏府看望倾城,而淑妃就是在那时对昭帝芳心暗许,淑妃能入宫、能一步步冲冠后宫,算起来,倾城出了不少力。
此刻,倾城万万没想到,她的父皇身首异处,她作为前朝公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而淑妃作为先帝宠妃竟还能活着,而且活得风光无限。
而今,淑妃见她,俨然主仆的身份。淑妃是主,倾城为仆。
有什么不言而喻,倾城的心,渐渐往一片泥泽之地坠入,从此万劫不复。
……
十一月十二,冬至,小雪。
按照本朝的习俗,冬至这一天,天子会率领群臣前往天坛祭天,为社稷苍生祈福。
去年的这一日,天子之位上还是昭帝,倾城的父皇。而今,天下易主,新帝为了表现爱民如子,车驾会早早从未央宫出发,绕帝都一周,经过城门,再往天坛。
天未亮,倾城立于城楼之上。
一身雪白狐裘,发髻丝丝缕缕,精致服帖,除了一支羊脂玉簪入发,再无他物。天还未明,她不过站在那里,容颜已足以让周遭生辉,即使她目中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