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途有沈云楼扫兴,但因着钟温言来聚,沈玉珠同沈玦也不愿让沈云楼太难看,三人各下了三盘棋,任由沈云楼阴着脸,说道几句。他们全都充作不闻,倒是各自尽兴了一番,同人之间,少年心思活泛,聪颖伶俐,举棋落子,棋局上风云变化,你来我往,皆是心性修行上的较量。
最终,已沈玉珠各赢了沈玦和钟温言两局作罢。
棋局,能透露人很多方面,心性,机智,修养,手段,见识,沈玉珠已经被上辈子如同被打磨的玉石,越发的温润了,沧海桑田,人事变迁,她的心性也增长了一大截,令沈玦钟温言心中惊讶的,还是她的棋风。
那种看似无规律,却能让人落下任何一个棋子,都会成为棋盘上犹豫被蜘蛛网缠上的败子,不动声色,忍辱负重,一改她往日的棋风。
只是,二人期间频频观望沈玉珠时,发现她依然是温婉淡定的模样,并不为棋风所动,也就自主归为是她修行渐长的说法。
索性,轮到沈玦同钟温言时,二人各有胜负,最后一句是平局。
天色渐晚,钟温言并未打算留在沈府用食,只说好带上皎娘再来,告别了沈玉珠和沈云楼,由着沈玦送他出府,于是长亭水榭里,也就只剩下了嫡长娘子和庶娘子了。
原本稍显荣乐的气氛,飘飘散散,很快就冷下来了。
沈玉珠坐在榻上未动分毫,她在观最后一局中沈玦和钟温言的平局。
黑白棋子相互围绕,见缝插针,只知谁也没胜了谁,两方棋盒中,各自剩了一颗棋子。
沉静片刻,沈云楼盯着她,发现她终于动了。
是手动了,广袖中的白皙芊芊秀手慢慢伸向棋盒里的一方黑子。见有一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沈玉珠抬眸,眼中映入小女郎复杂的面容,没了故作天真的姿态,一双眼睛满是深思,她同样在她眼中瞧见了自己的身影。
执起最后一枚黑棋子,沈玉珠一身通透自如的气质,第一次唇边上的温柔笑意情真意切,然后在白子身边放落。
瞬息之间,又是一副胜局。
她充当着最后执棋人,思量了许久这盘无生路的棋局,最终落定。胜负反转,终见分晓。就如她与沈云楼面对面相坐,日后终要缺席一位。
既已定胜负,也没有了再留在水榭的兴趣,沈玉珠缓缓起身,说不出的大家闺秀展露的翩翩优雅,侍书赶紧上来扶住,然后,走着来时路离去。
独留沈云楼坐在原处,脑海中是沈玉珠落子时的淡然和笃定,还有棋局一下变化成黑子胜后的画面。沈云楼略微失神的看着她一行人远去的身影,一人独自坐了许久,许久。
离水榭不远处,送走钟温言的沈玦站在人视野看不见的地方,远远看着榻上棋盘片刻,也方才离开水榭。
……
谢解道原是三朝元老,而今七十有四,已是长寿。做过两朝太子博士才识文学名满天下,与沈意的早逝老师一同受学子敬仰尊重,而今已经被风霜浸染,没有了精气神再教导皇子皇孙了。
是以,同圣上告了职,如愿游山涉水,结交名人志士,收几个得他慧眼的关门弟子,便是他这一生最后的幸事了。
沈意同谢解道也算是忘年之交,初出在老师在世时,便受谢解道喜爱,在他成了文相后,更是频繁感叹他的老师去的太早,却为国造福,成就了一位有兴国之才的文相。
谢解道晚年生活如意,他如今已有四位弟子,前三位皆是成了家的郎君,最大三十而立,最小……便是他现在坐的沈府书房中,正安静写字的一十又三的小女郎了。
说也奇怪,本来谢解道并未想过收女学生,他而今已是花甲之龄,又是德高望重的名士,如今又是文相沈意嫡女的老师,以前沈意同他无师生之缘,现在教导他的嫡女,倒也合心意。
只是,初出过来,沈玉珠为他敬茶,他选了一处典故作为开场白,二人相谈一番以后,谢解道最后一丝犹豫也没了。
本以为虽不同平常世家嫡女一般,基于沈意应当会多几分不同,却是未想到,她阿爹的谈道观点与他不同也罢,沈意教养出来的女儿,居然同他有几分想象。
谢解道心中清楚,却并未当面夸奖她,而是喝了茶让她开始写字给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