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的信是寄出去了,江南那里却没有任何回音。期待中的祸起萧墙并没有发生,朱镛的脚步却是越来越近,皇帝派了一*的战将出去,却没人令他满意——最得力的一位将军死守城关十五天,最终死在了叛军手中,其余的或是三五天,或是一天都守不住,或死或降,尽如泥牛入海。
一个月出头的时间里,眼瞧着朱家的大军越逼越近,皇帝终于坐不住了,下诏令漠北的徐奉先火速带兵来增援。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君家的江山传到如今,虽然西边和北边都有邻国虎视眈眈,但边关由虎将守卫,这一两百年里从未有人能叩开铁关。那里的将士们自然是勇猛无比,但在安享富贵的京城周围,虽然一样有戍卫的军队,到底没有经历过任何战事,加上朝堂中积弊渐生、江山安稳太平,军队早就懈怠了。
君家刚得江山时以京城附近的守卫最为牢固,然而传到如今,这些军队中大多是官宦人家的子弟旁亲,真正能打仗的并没多少。哪怕是皇帝着重选才,能上战场的猛将都在边塞,留在这里的纵然满腹文韬武略,却没任何上战场的经验。
相较之下,朱镛的军队虽比不上漠北军的悍勇,对付这些金玉其外的军队时却很有优势。
不过十天出头的时间,朱镛的军队便已兵临京城,起其速度之快,令人咋舌。而太平富贵了几百年的京城,终于乱作一团。
琳琅在这个时候已经是十分焦虑了。按说以漠北军的速度,哪怕大军行进得慢,徐奉先在这等情形下自然应该先遣精锐南下增援,若是日夜不停赶来,这个时候也该到京城附近了,可是现在,半点都没有漠北军的消息。
她晓得上一世的结局,这时候更是害怕噩梦重演,往楚寒衣那里探了几次消息,楚寒衣虽然表面焦躁慌乱,却隐隐透着不寻常的镇定。
京城的可用之人全都被找了出来,徐朔既然恰好回京,皇帝因他在漠北打过不少胜仗,便命协助京城的守卫。
朱家节节逼近,自起兵至今,统共没吃过几次败仗,如今大军守在京城外,声势更是盛隆。虽然“怕死的软骨头”占了多数,但满朝上下,也不全都是贪生怕死之辈,陆续有人率军增援,以解围城之困。朱家腹背受敌,在京城外屯兵三天三夜,依旧没能打开城门。
而徐家的漠北军,依旧杳无音信。
据外面传言,说北边亦有人与朱家勾结,拦住了南下的徐奉先。如今局势乱作一团,这消息的真假无法辨别,但漠北军确确实实是没能如皇帝所愿。
胶着到第四天的凌晨,守城的主将陆谦偷偷开了城门。朱家数万精锐少半留在城外呼应,大半一拥而入,朱镛和次子率人马直扣皇宫。
是夜,皇帝被杀。
京城中厮杀呐喊声响彻,天蒙蒙亮的时候,徐府之内,楚寒衣将所有人都召到了眉寿堂。上至徐老夫人,下至仆从丫鬟,所有人战战兢兢,就连徐老夫人都罕见的一语不发,目光直往楚寒衣身上飘。
如今徐奉先、徐奉英都不在府中,徐奉良当了一辈子纨绔,这个时候是半点都指望不上的。小一辈里在京的就数徐朔最能干,然而他被派去守城,这个时候主将通敌朱家军长驱直入,徐朔那里生死未卜,剩下个徐胜,如今早就乌龟般缩到徐奉良后面去了,一声不吭。
楚寒衣端坐在那里,脸上镇定无比。
朱镛既然谋夺皇位,在天下尚未大乱时,自然不敢博恶名。这回攻入京城前,他早已下令三军不得轻易扰民,是以城里虽然乱了一夜,倒没出什么火烧民居、贼军抢掠之类的事情,只有梁军在街巷中交战,虽然也毁了不少宅邸商铺,却还不至于波及徐府。
到了这个时候,大多数人都在明哲保身。君家江山气数已尽,皇帝昏聩无能,军权盛于皇权,而救兵迟迟不到,这一场战斗的成败众人心里有数,这一晚虽然外面喊打喊杀,但除了些忠心耿耿的臣子和少数皇亲外,大多数人选择关门避难,徐府亦是如此。
昨晚的打杀声响了一宿,在座的人均是彻夜未眠。楚寒衣虽是女将,到底也只能在漠北的地盘上披甲上阵,这次京城的守城之战里皇帝虽然也有让她出战的意思,却被她以“年老体弱”为由拒绝,只在府中听了一夜的战情。在黎明将至的时候,她自然也听见了皇帝被杀的消息。
她清了清喉咙,沉声道:“皇帝被杀,朱家入主皇宫,诸位有什么想说吗?”
底下鸦雀无声。徐老夫人木着张脸,徐奉良的脸几乎埋进脖子里去,二夫人和徐胜更别说了,低头盯着脚尖,只竖着耳朵听动静。
楚寒衣脸上浮起一丝冷笑,逐个扫了一圈,“漠北军已经到了京外四十里处,但如今皇帝被杀,是进是退,还需考量,各位,我们该何去何从?”她当然不是向这些人讨主意,见无人回答,便直接问徐奉良,“二弟,你看呢?”
徐奉良看了她一眼,七尺男儿,气势竟比不上楚寒衣的一半,只是讷讷道:“大哥和三弟虽然英勇,但天下既然落在了朱家手里,不如……”他看了徐老夫人一眼,低声道:“从了大势也未尝不可。”
楚寒衣不置可否,又问道:“其他人呢,怎样想?”她的下首坐着徐湘,徐湘脸上颇有愤愤之色,正欲起身说点什么,却被楚寒衣暗暗的用力按住,眼神扫过去,颇含警示。徐湘张了张口,气哼哼的坐下了。
琳琅就在徐湘旁边,自然是将这情形看在了眼里,却也未做声。原本她以为徐家精忠报国,必然会千里驰援,然而这十几天下来,心里的希望却一点点泯灭——昨晚楚寒衣已然找她和徐湘嘱咐了些话,虽然没有明说,然而看那意思,漠北军迟迟不至,并非是在路上遇到了阻碍,而是刻意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