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救车上,舒瑶始终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程璐脸色苍白,气息虚弱,却还努力抓着她的手,睁大了眼睛问:“汤……汤红玉……”
护士说她失血过多,需要休息。舒瑶知道她在担心什么,轻轻掩住她的唇。
“别说话了。汤红玉已经去自首,你放心吧。”
她果然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神情,慢慢阖上了眼。
抢救过程中,舒瑶用她的手机拨给了霍明秀。霍明秀二话没说,除夕的当夜就开车赶到了舟市。
他听完了舒瑶的讲述,忍不住捏起拳头,眼神几乎要杀了她。
舒瑶心里一颤,下意识地想要躲开,他的拳头却已挥出,只是拳头擦过她的耳畔,重重地打在了墙上。
“太傻,真他妈太傻了!”
舒瑶怔了怔,默默地红了眼眶。
她当然也知道,程璐所做的一切是为了谁。只是她没想到,程璐竟会舍命救自己。难道,这也是为了他吗?
她转向窗外的天空,双手合十默默祈祷。
外面人声鼎沸,到处是欢呼,斑斓绚丽的烟花在夜空中争相绽放,美得令人窒息。
可是,上帝啊,请睁开眼看看吧,这世上还有那么多的可怜人,请您垂怜,保他们平安!
时间变得无比漫长。直到医院的大厅,突然传来了振聋发聩的钟声。
零点了,新的一年开始了!
他们看向抢救室门上的那盏红灯,眼神无比绝望。
然而下一秒,那扇门终于被上帝的手推开,医生走了出来。
“没事了,各位可以放心了。病人已经苏醒,有什么话你们赶紧去说吧,一会儿她要休息。”
医生的话音未落,霍明秀已经冲了进去。
程璐躺在床上,目光却投向了霍明秀身后的舒瑶。
“舒瑶,你过来……”她虚弱地说。
霍明秀紧抿着唇,虽不想让开,但还是由了她的心意。
舒瑶走过去,主动握起她的手,声音潸然地问:“你为什么要救我?”
程璐弯起苍白的唇浅浅一笑,“一切都是我的错,我自然要去尽力弥补。”
“舒瑶,我要向你道歉……这么多年是我太执着了,害了逸文,害了你,也害了我自己。”
“要不是我威胁他,他也不会娶庄萌萌,更不会卷入是非,走到今天这个地步。这些年他一直很不快乐。我现在想通了,爱一个人,应该让他快乐。”
“你是他深爱的人,他不能接受你出事。如果你死了,他就生无可恋了。所以,你不需要内疚,更不需要感谢……我只是把欠你们的,还给你们……”
她说完这些话,已是极度虚弱无力,手也垂落下去。
舒瑶的内心深深地被震撼了。想当初,程璐是多么地极端,为了得到鞠逸文,甚至自杀,她是那么疯狂地爱着他,那么强烈的占有欲,没想到如今,也能开悟到如此境界?
爱一个人,应该让他快乐。这真是最朴素的真理。可是这世间,有几人能做到呢?
霍明秀耐不住了,抢身上前,神情激动地俯看着她,“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你这样不顾后果,就没有想过我的感受吗?如果你死了,我也是生无可恋,你知道吗??!”
舒瑶默默地退到了一边。
程璐闭着眼,看上去很累了,但是嘴唇翕动着,仍然在回答他的话。
“霍明秀,上次吸毒的照片是你发给mg的,这次捏造的通奸报道,也是你发给sg的,你一直都在针对鞠逸文……”
“我可以不再针对他!”霍明秀不假思索地说,“只要你跟我,我愿意放下一切,再也不针对他了!”
程璐紧闭的睫毛动了动,晶莹的泪水滑落。
舒瑶退到了一旁,默默想着,霍明秀对程璐的这份情意,至今未变过,也着实令人感动。程璐,你何不珍惜眼前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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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腾热闹的除夕夜,空中是此起彼伏的烟花,楼下是车水马龙的街道,远方是闪烁不断的霓虹,只是这座城市里,再也没有熟悉的那个她。
林嘉顺立在窗前,突然感到彻骨的恐惧,不知自己是否做错了。似乎是自己亲手将彼此割裂成对立的两端,又亲手制造了分离和渐行渐远。
如果可以,我要你回来,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
他刚下定决心,想要再给舒瑶拨过去,却收到了局里的电话。
“汤红玉来自首了。”
当下风驰电掣地赶到检察院,连夜将人带走,亲自审讯。
他望着这位曾经的女副市长,意味深长地说:“新年意味着新生,希望你主动交待问题,脱胎换骨,重获新生。”
汤红玉的面部仿佛僵硬了,没有任何表情,长发披散着,落魄又憔悴。
“2011年,我和庄道宇在一个饭局上认识。当时他做连锁酒店,积累了一些资本,想做房地产。得知我分管城建,便和我拉拢关系。起初我看不上他,但他穷追不舍,又出手阔绰,后来我就和他越走越近。”
“结成亲家以后,我多次利用职权帮他拓展业务,他也不需要再给我金钱上的好处。因为都是一家人了,我们达成一个协议,以我儿子和他女儿的名义,在海外投资项目和房产。”
“如果不出意外,再过两年,我们会全家移民海外。”
林嘉顺提着笔问:“这些事鞠逸文是否都知情?”
“他在婚前肯定不知道我和庄道宇来往。婚后,我曾经暗示过他,他岳父在海外给大家置办了不少资产,以后时机成熟就全家移民。”
林嘉顺沉默着若有所思。
“庄道宇涉黑,你是否知情?”
“不是太清楚,我不管他这些。”
“此前几次袭击,你有没有参与策划?”
汤红玉停顿了几秒才开口,“有。”
“鞠逸文是否参与?”
“没有,他毫不知情。”
“好。”林嘉顺冷静地看着她,始终克制着个人情绪,秉持客观公正,只字未提齐慧的事。
审讯一直持续到凌晨才结束,他出来时已疲倦至极,可穿过大厅时,眼角余光瞥见门外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登时精神一振。
“舒瑶?”他抑制不住内心喜悦,快步走上去。
舒瑶穿着白色的棉衣,脸颊冻得通红。他连忙刷卡开门,将她拉了进来。
“什么时候回来的?”
“天气这么冷,怎么不让保安给你开门?”
他语气里含着微微的抱怨,又透着满满的爱怜。
舒瑶双手抬起搓着耳朵,牵强地笑着,“不冷不冷。”
“刚才在审汤红玉?她怎么说?”她急切地问。
林嘉顺皱起眉头:“真是你把她找回来的?你用了什么方法让她自首?”
她一愣,旋即含糊道:“这个你别管了。”
他的嘴角却浮现一丝冷笑,“目前汤红玉的供述还不错,有利于鞠逸文,可惜鞠逸文仍然大包大揽,作出和汤红玉相反的供述。”
什么……
舒瑶不禁呆住了。
到底是为什么……难道汤红玉这样一个不称职的母亲,在你心中地位就那样胜过一切吗?
“嘉顺,你帮帮我——”她忍不住伸手扯他的袖子。似从前向他撒娇那般模样。
他的心里一痛,脸色沉下去。
“我帮不了你。”
“……”
“那么作为鞠逸文的律师,我现在申请会见我的当事人。”她不屈不挠地说。
“驳回申请!”他毫不留情面地说,转身欲上楼。
舒瑶急了,在他身后大喊:“如果你不帮我,我就说出齐慧的事,你作为利害关系人,对本案应当回避!”
他的身形猛地一滞,仿佛喝了一口极寒的水,所有牙齿都在打颤。
舒瑶望着他凝重的背影,心底也十分地不忍和内疚,她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揭他的伤疤。
良久,他从牙缝中挤出了几个字,“随你便吧。”
她眼睛一红,却也只能看着他消失在楼梯拐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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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她还有别的什么办法?
从小楼走出去,大门左侧有两扇落地铁窗,一扇黑漆漆的没有人,另一扇虽窗帘挡着但透着白色的灯光。
上次和子墨来过,如果没记错的话,逸文就在这个房间。
她鼓起勇气,趴在窗户上用力地敲。
两名负责监视的保安循声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
舒瑶急切地说话,可是保安们连连摇头。
他们听不见她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