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夜子不声不响地躲起来了,不管小明珠怎么哄骗怎么威胁,他都不出来。
他的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伤害。
小明珠从来没养过小动物,想要向哥哥讨教,韩闲卿又还没回来。
下午习字的时候她没精打彩的,气得夫子翘了好几次胡子,好不容易熬到下课,小明珠还是决定先去问问爹爹的小妾蒙雁。
可怜的仙灵大人便是再生气也没用。
小明珠这点年纪,根本还弄不清妖和畜之间的分别,更不消说这不吃不喝只需打坐的仙灵。
待小明珠跑出了别院,小夜子才敢偷偷从平安锁里出来。
他再一次打量着小明珠为他打造的宫殿,心头百感交集。
感动是真的,气恼也是真的,可要他跟她解释说,神灵是不用吃不用喝的,好像又不行,毕竟他的主人是个超爱吃零食的二楞子。这一刻,小夜子觉得活着好难。
他负着双手,摆出一副游山玩水的样子,从中门入,走向了小明珠为他准备好的金屋。
门边两棵玛瑙树上,十八颗夜明珠闪闪发光,投下的光晕重叠在一起,像是叠了十八个月亮。步下雕栏玉砌,都是实工实科,小明珠那样爱钱,对他却一点也没吝啬。这一路小径都是珍珠铺成,游廊两边的扶手也都用了上品的翡翠,屋顶是一块温玉,镂空的黄金门窗都可以开合,更绝的是,屋顶置着的那颗夜明珠,光芒所到之处,有如白昼。
小夜子挺身立在夜明珠下,忽然觉得这东西在哪里见过。
他踮起脚,正要看个仔细,却听远外猛然爆出一阵哭声。
那哭声像是从主院里传来的,飘到这边已有些模糊,小夜子要放出神识才能知道是谁在哭。
前院里来了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还带着个十来岁的孩子,后边跟了四个挑夫,抬着一口漆黑的薄棺。那妇人哭得惊天动地,引来不少邻居来围观。
家丁护院忙成了一团,韩老板也是一头焦黑。
他还没去报官,别人就先找上门了,真是冤孽。
前来堵门闹事的正是福伯的媳妇,福伯的儿子早逝,只剩下媳妇带着个孙儿相依为命。
媳妇是个手懒的,常年不出去劳作,一家三口都靠福伯的工钱来养活,没想到福伯随着韩府的家主去了一趟扬州,就丢了小命。福伯的媳妇儿失了饭碗,自然是要来韩府讨个公道。
这时候韩老板若再要说福伯携款潜逃,左邻右舍又会怎么看?
韩家去扬州携带的细软行李,包括韩夫人随身的十几件首饰都没有了,这又该怎么说?
想到这一茬,韩老板真是一个脑袋两个大。
“有钱了不起,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么?我家公公死得冤枉,你们韩家无论如何也得给个交代!”那妇人当着众人的面,抬手掀掉了棺材盖,一臭恶臭迎面扑来,熏得周围的家丁护院齐齐后退了几步,棺材四周空出了一小块场子,正好能让所有人看清里边的情形。
那里边放着的根本不是什么尸体,而是一堆带血的骨头,和那天韩氏夫妇在山神庙附近看到的一般模样。骨头上的肉还没被兽牙剔尽,好些地方连着老皮,隐约可以复原成一个一残缺的人形。
韩老板看得五味翻腾,差点就站不住了。
那妇人不依不挠地推着儿子到跟前,大声道:“可怜我一个孤苦无依的寡妇,还要为夫家带孩子,现在我公公去了,我能怎么办?我能怎么办啊?”那妇人哭骂着,又用力掐了儿子一把,那呆呆的男孩才跟着呜呜噜噜地哭起来。
管家想带着人上去将她撵走,却被韩老板拉住。
他摇了摇头,低声道:“去账房支五十两给她们,就当是做善事罢。”
不管福伯有没有做过对不起韩府的事,都不追究了,福伯是随他们去了扬州才出事的,给一点钱也应该。更何况,这尸体摆在这儿,吓坏了孩子好就不好了,现在韩闲卿在棺材铺子里做小工,见着了倒也无妨,关键是韩明珠,她到底还是个小女孩儿……
韩老板是这样想的,小夜子也是这样想的。收回神识,第一件事就是飞去找韩明珠。
他随手捏了个法诀,令茶杯里的残水聚成了一团巴掌大云朵,跟着翻身上了云朵,从窗口飘了出去。而与此同时,一阵阴风刮过了门槛,直直地扑向了小金屋里的夜明珠。
夜明珠闪动了一下,渐渐暗淡,里边现出一个满脸皱纹的老人,在明珠里挣扎着不停地流着泪。夜明珠里的白光被打散成絮状的云雾,缠着那老人的缓缓旋转,片刻之后,老人不见了,只余下一颗灰黑色的光斑停在原处,一动不动。
又过了盏茶功夫,夜明珠恢复原样,依旧明亮如昔。
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韩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