扈文青十三岁,已经开始抽条长高,淡如青竹的笑容下,总有点弱不禁风的意韵。
十三四岁的姑娘,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除开那些眺着十*岁邻家哥哥的,剩下的谁不多看扈公子几眼?
扈文青的爹是这观山院的主人,也是此次鉴宝大会的东家之一,能有如此强大的号召力,显然不是钱多就能摆得平,听说这扈文青有个舅舅在朝中做大官,连带着扈家也名正言顺地沾一点盐铁生意,虽然扈家没被扣上皇商这顶帽子,但也跟皇商差不了多少。
扈文青才十几岁的年纪,来说媒的就将扈家的门槛给踩塌了。
扈公子着一袭天青色的长衫,衣片剪裁得体,布料缝线的走向恰到好处地突出了腰和肩的位置,锁住腰线的卡口稍稍靠上,显得双腿修长。襟摆用了与上衣不一样的料子,染得同样的颜色,质地却轻便许多,微风拂过,恰恰掀起一片衣襟,少年便平添了几分谪仙出尘的风姿。与他相比,韩闲卿就算五官长得再精致,也还是个四脚着地的蠢孩子。
扈文青不常出门,但是扬州街头巷尾都兜售着他的画像,价钱还不便宜。
在座的每一位姑娘,几乎都认识他,也都喜欢他。
当然,除了韩明珠这样的眼缺。
韩明珠这点年纪,还不知道什么叫好看什么叫不好看,她从来认为值钱的才好看。
所以,她完全没理会那边回廊里的喧哗,还在认认真真地洗着一支发钗。
半片蝴蝶的光斑打在她娇俏的小脸上,又明媚,又诡异。
而与她对面而立的红衣小姑娘,就有点站不住了。
她人还在这儿,可是心却飞去了扈文青那。
可是扈文青被那一团莺莺燕燕围着,眼神都飘不过来。
“你……不过去?”
没理由啊?韩家这臭丫头整天在院子里蹿出蹿去,不就是为了引起扈文青的注意么,为什么现在人在眼前,她却没动静了?
这红衣小姑娘整天和那些手帕之交混在一起,对那些男女争风之醋之事晓得个通透,加之自家爹爹那被窝子里的一堆女人成日争风吃醋,很容易就沾染了这等狭隘的想法。
她以为扈文青是个宝,全天下就该合着将他当个宝。
她以为自己喜欢扈文青,那所有的姑娘就都和她抢扈文青。
可是——韩明珠根本不认得那是谁。
韩明珠只个小破孩,连性别都还没分离出来,就在前天,她还闹得要跟哥哥一起洗澡呢。
而且,韩府也没那么多奇形怪状的女人,韩老板就一妻两妾,两个妾室都是乔氏陪嫁过来的,也没正式抬为姨娘,现在称呼都是乱的,韩明珠和韩闲卿都管她们叫“姐姐”呢。
抬不成姨娘,又没生孩子,说好听些是小妾,说得苛薄些,不也就是两个一等的大丫鬟。
要说打架,韩明珠驾轻就熟,要说抢男人……还是再等个十几二十年吧,她没那悟性。
“我为什么要过去?过去有钱发呀?”韩明珠从出生起,就一头扎进了钱眼里。
“因为,因为文青哥哥来了呀。”那红衣小姑娘完全忘记自己正在吵架了,她觉得自己好像有点搞错了,或者韩明珠根本不喜欢扈文青……
不、不对,不对,男女之间有一招叫作欲擒故纵,韩明珠故意不看回廓那边,那分明就是想标新立异,就是想要与众不同,一定是这样!
小姑娘额头上的汗都流出来了。
韩家这臭丫头果然厉害,她差点就着了道。
想到这里,红衣小姑娘用力擦了擦汗,又狠狠地瞪了韩明珠一眼。
“你不过去,那我也不过去,哼!”
这里有那么一大盆金子在发光,就不信文青哥哥看不见。
红衣小姑娘决定死守重要关口,不走了。
“你不过去就不过去,别挡着我的光!”韩明珠完全懂不得这些疯子在想些什么,难道是想趁她不注意偷娘亲的首饰?念及于此,韩明珠就分外警惕起来,她冲韩闲卿道,“她在这儿碍手碍脚的,也不知道要干嘛!我洗好了,先回去了,哥哥你陪她站在这儿晒晒。”
晒?这儿是挺晒的。
一经提醒,那红衣小姑娘才觉得自己好似被晒黑了一层,她跺了跺脚,凶恶地剜了韩闲卿一眼:“大坏蛋!我才不要他陪!我去找我的文青哥哥!”
她见韩明珠果真端起盘子就要离开,心里油然升起一股挑衅不成的空落,但她又不愿意在扈文青面前毁了自己的形象,更不愿意和韩闲卿呆在一起被人误会,心头千回百转,终于下了个决定。她酝酿出一副温柔浅笑,硬将两边脸上憋出了两个淡淡的小酒窝。
“文青哥哥……”
她的声音在空中飘成了波浪线,与之前凶巴巴的小模样判若两人。
韩明珠万万没想到不怕神不怕鬼的自己,然突然被这笑中带嗲,嗲中含笑的声音吓到,她吓得连路也不会走了,一时左脚踢到了右脚,疼得一咧嘴,连盆儿带首饰就都洒了出去。
十几把发钗,天女散花般飞射开去。
扈文青正烦不胜烦地陪着这些花痴痴的姐姐妹妹们说话,猛见一道金光袭来,他信手一接,还没看清手里的那个是什么,就见一个娇小软糥的影子扑过来,直直地扑进了他的怀里。
他一愣,随即皱了皱眉头,心道:“谁家的姑娘那么不知羞耻,居然学人投怀送抱……”
还没想完,就听一个脆生生的童音响起来:“还给我,这是我的!”
韩明珠跳起来,像个小老虎一样伸出爪子勾向扈文青手里的发钗。
扈文青没反应过来,执着那发钗不由自主就抬高了一点。
韩明珠高高跃起,却扑了一个空,下一刻,她重重地落在了他的脚背上。
……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