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么急?”盛清泉一愣,他见过那姑娘,当时心思极度焦虑,无暇旁顾,只留有一个温顺的印象,也没觉得特别出众,为什么儿子竟如此痴迷?
“当年您爱上妈妈,不也三个月就结婚,您忘了吗?”
是啊,不说还真忘了,是有过这么年少轻狂的时候。现在儿子都长这么大了,比他还高出一头。他是老了,前尘往事,都只如轻烟了吧。
盛清泉梗了梗脖子,“结婚的事,还是从长计议吧。毕竟你现在身价、地位,不同我当年。一穷二白,心思可以单纯。人在高位,如果还那样单纯,下场会很惨的,相信爸爸。”
他走过去,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今天是你生日呢,我的小桐都二十一岁了,爸爸怎能不老啊。走吧,爸爸专门为你办了个宴会。这一个月以来,爸爸知道你闷坏了,好好放松一下!”
商务宴饮,看似衣着光鲜,花香袭人,实则觥筹与心机交错,盛桐从小司空见惯,分分钟都想逃遁,遁去爱人身边,不必再戴着面具。
但父亲此番大病,虽手术成功,见他回国后,整个人萎弱了一大圈,还得观察三年内是否复发。终究是不忍心让父亲失望,换了礼服,随他出门去。
车上,父亲又问起陈静言家庭情况,盛桐颇感心虚,支支吾吾,才将她的身世道出。与他设想的不同,父亲并未勃然大怒,或断然拒绝。他只是靠在座椅上,语气温和、略带疲倦地说了一大篇话:
“小桐,如果不是这场大病,或许我真的不会同意你和陈小姐的事。人可能真的只有到快死的那一刻,才会突然看开,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统统都可以放开!
“你想过没有,我们天生就会惜物,会爱人,这都是仁者之心,是最美好的。所以爸爸很高兴,看到你终于不那么冷静,不那么理智,放开内心去爱一个人。
“也许你从小受到爸爸过分严格的训诫,包括逼着你学钢琴,你一定以为,爸爸是一个不通情理的铁人,是不是?小桐,现在爸爸不同了,爸爸相信你,也尊重你。你想和陈小姐结婚,就别管她是谁,她父亲是谁。知道吗?爸爸会竭尽所能,给你一个最理想的婚礼。
“只是婚姻,它不像所有人谈恋爱时设想的样子。婚姻中会有摩擦、争吵、厌倦,甚至经历诱惑与背叛。你们年轻人不是喜欢说,每个人都不完整,谈恋爱就是找另一半。爸爸今天告诉你,婚姻破裂时,就像把一个人活生生再劈成两半。当年爸爸妈妈的事,你也感同身受过,是不是?
“爸爸真的老了,总怕来不及教你。因为很多事,都非要经历过,才能体会,才会顿悟。爸爸只想跟你说,爱她,就要珍惜她,将她视为你的至亲,你的生命。希望你不要重蹈爸爸的覆辙,得到一个幸福的家庭!”
“爸爸——”那一刻,盛桐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知紧紧搂住父亲的肩膀,泪笑凝住。
迈巴赫缓缓驶入外滩华尔道夫酒店。春夜迟迟,拱廊绵延,小提琴声乐亮烈,一场华丽夜宴正启幕。
文薇一见到盛桐,立即挽着自己父亲过来招呼,“生日快乐,小桐!”递上包装精美的礼物,盛桐接过道谢,即刻递给侍者收起。
“你好呀,盛老兄,好久不见,身体还好吗?”文理仍是满脸堆笑,态度和蔼,教人看不清他内心所想。
“盛伯父,您好!”文薇在盛清泉面前亦是举止文雅,无可挑剔。
盛桐点头招呼,随父亲落座,听他和文理寒暄。
“听说盛世有意在政府关系这块着力?不符合盛老兄你一贯的行事风格啊!”文理打了个哈哈。
“是犬子的意见。我们都老了,是时候放开手,让年轻人去闯了嘛。”
盛清泉微微一笑,转向盛桐说,“你文叔叔的致远集团,一向很懂得和政府斡旋。他本人在地产界也是出了名的,可以用各种手段跟政府讲条件,以保证资金链的健康。你倒可以多跟他虚心求教。”
“哪里哪里,”文理虚摆了摆手,香槟在杯中晃荡,“盛老兄刚刚不是才说了,我们都老了,未来交给年轻人嘛!”
“哎呀,整天就知道谈生意,闷都闷死了!”文薇小嘴一撅,撒娇道,“爸,我和盛桐到外面透透气。失陪一会儿,盛伯父。”
虽不甚情愿,如此场合,亦不至于到当场拂她面子,盛桐便起身往露台去。文薇原先指望他会绅士风度地让她挽着走,此时只得小步快跑,紧随他去。
“真是一对金童玉女啊,”文理欣赏着爱女的背影,“你说是不是呀,盛老兄?”
盛清泉是何等通透的人,文理几次三番这样说,他当然不难领会,“素来不知道,文老弟还有拉郎配的特别雅好?”
一个哈哈打过去,欣赏文理那张胖脸上的各种纠结抽搐。
露台上,满铺青草,装点着黄色的小玫瑰,当中一长列桌子,铺洁白桌巾,燃两行烛灯,各式餐后甜点穿插其间。
“小桐,你什么时候回学校呀?”春寒料峭,文薇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哎,外面好大风。”
盛桐瞧她一眼,“你外套在里面?我叫人去拿来。”
“不用了,”文薇满以为他会像电影里演的那样,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她披上,见眼下这剧情不免失意,“你老不在学校,就不担心你那小女朋友被人抢走呀?”
盛桐轻哼一声。脚下是外滩,眼前是陆家嘴,身在十里洋场,却丝毫不觉受用,什么叫煞风景,这就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