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叫春姨的,放下托盘却并不急着走,边撩起围裙擦手边说,“一整天没吃,肯定饿坏了!先喝点粥养胃,一会儿就开饭。”
盛桐也不避人,取过碗就舀了一勺粥,吹凉了,送到她嘴边来。
再不好意思,也只能生受了!
那碧色的青菜粳米粥,加了事先熬好的高汤,略洒一些些盐,加点火腿丝,清爽不腻,实在是人间美味。
“谢谢,”她嘟囔一句,也不怕烫,三两下就吃完了。
春姨一直笑吟吟地看着,这会儿才收了碗走开,厨房里随即响起哗哗的水声。
“我怎么会在这里?”
“还好意思说,”盛桐取了热毛巾来给她擦脸,“都不会游泳,谁叫你来添乱!”
这样一说,好像是有那么回事。
晃一下昏沉沉的头,想起来了,当时不知是谁突然指着江堤说,那边有台阶,赶紧去接应啊。她便立即向台阶跑。按说是走不过去的,但人们知道她和刚才跳水的男生是一路的,都自动让开一条路,让她顺利通过了。
下了那十几级台阶,是黑影幢幢的黄浦江,根本看不到他的身影。她眼眶一热,根本无暇思考,直奔进水里去了!
“那相机……还有手机……”
“全废了呗,”他摊开双手,故作恼怒的神情。
“对不起,我赔你啊!”
她急得赶紧去掏口袋,一掏不对劲,再看自己身上,已经换了一套灰色睡衣,袖口又宽又长,挽了几圈才露出腕骨。细闻闻,没一点异味,倒有些许檀香气。
啊?谁给她洗了澡、换了衫?那岂不是一览无余了?
“想什么呢?”他顺手撩开她额前一绺头发,语带讥诮,“要不是春姨正好在这边,她帮你擦干净,可不让你睡我床!”
好吧,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暗中吐一吐舌头。
什么,这谁的床?她睡了他的床?那他睡哪儿?他不会趁她发高烧……
她忽然又怕得要命,死死抱住两臂。
“下次记住了,我是有救生员证的,一般情况下,不需要你殉情。”他难得笑笑,却是一副促狭嘴脸,“但像你这样,一遇水就像个石头,喝那么多脏水直接晕过去的,还真是不好办呢。”
晕过去了?电视上放的,不都得按压胸口,还……人工呼吸?那画面太美,她不敢问!
“好了,别赖床了,洗澡去!你的衣服在洗衣机上面,都烘干了的。”盛桐装作没看见她那熊样儿,自顾自走出去,“无故旷课两天,f大怕是要开除你了。”
他最末这句话刚在她脑海里过了过,意思还没落定,一道黄光闪过,初一一下子扑到床上来,大嘴一咧,粗剌剌的舌头一甩,又舔了她满脸口水。
什么破狗,冲她幸灾乐祸地笑哩。
f大学素以文史哲专业闻名,其实它的数理化也蛮强悍的。眼前这栋宿舍楼里,就住着来自全国各地的数理天才。
走过一排笔立的雪松,穿过一个水门汀篮球场,进了那扇破败的木门,只觉眼前一黑,像给人敲了一记闷棍。好半天才看清,右手边是传达室,老大爷支着放大镜,鼻尖杵到报纸里去,正研读征婚启事呢。蜂窝煤在灶里烧得旺旺的,幽蓝火舌舔着锡水壶的屁股,水早烧干了。
这老大爷基本不理人,你也不要管他。f大学和所有大学一样,男生宿舍都是允许女生乱入的。
走上三楼,左拐。过道里一股潮烂霉湿味儿,也和所有大学一样,横七竖八晾满男式背心、秋裤、球服那些,居高临下,等着蹭你的头。
小心避开那些之后,或许你还会遇上一两个人,他们往往眼镜厚过酒瓶底,当中有一环环光圈。这些家伙往往比蜗牛还害羞,除非你先开口,他们绝不会问你找谁。当然,就算你问,得到的也可能是摇头,或者手随便一指。
别介意,就当他们是深海中的生物好了,在黑暗中久了,眼都是半盲的,却能发出奇异的光呢。
走到底,向阳那边,斑驳的木门上,油漆喷着302的就是了。进门前请深吸一口气,这可是f大学鼎鼎有名的学霸集中营。
今天圣诞节,所有学生都出去谈恋爱,这几个学霸却在谈论着,怎么用高端、大气、上档次的科学理论把妹!
“事件在被观察以前,一直处在一个所谓‘概率云’的状态下,一旦受到观察,则坍缩为实体。”说话的是个瘦竹竿模样的男生,“要我说,你可以试试‘薛定谔的猫’把妹法。”
“怎么说?”那枚黑黑壮壮的功夫熊猫,自然是杞越了。他最近正为如何追上“吃友”顾冬而发愁呢。这不,路见不平一声吼,学霸室友齐出手。
“每天早上,你抛个硬币,让伟大的随机性来决定,今天是否给顾同学送早餐。这样,早餐的有无成为一个独立随机事件,完全无法推测。因此,她每天打开课桌抽屉之前,都不知道是否有早餐。每天的早餐对她来说,都是一个未知的神秘存在。
“顾同学将逐渐被这一神秘的现象所吸引,最终不可避免地对送餐人产生极大的兴趣,你在她的心中,蒙上了神秘的面纱……”
竹竿同学越说越兴奋,竟一跃坐到桌上,晃荡着两条宛若无腿的裤管,“啊,杞越,你这个谜一样的男子,这一刻薛定谔附体,带着量子论般深沉的哀愁,让她从此不能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