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青玉指了指小案上头的纸笔,那是她用来设计花簪图案用的,一直没撤走。
上一世她希望凭着手艺,可以让姨娘和兄长堂堂正正地在齐宅生存,无论面对谁都能挺直胸膛,结果反而害了他们。
因着吴冰蚕说中毒了,朱嬷嬷机警地拦住一众服侍的丫鬟,冯嬷嬷和何嬷嬷守在外头把风。
机敏的朱嬷嬷一见齐青玉的手势,立刻将纸笔拿来,崔姨娘也送上一方专门置在床上用的小方几来给齐青玉写字。
“谢谢。”原以为有千言万语,谁料到齐青玉只写了这样两个字。
崔姨娘和朱嬷嬷瞧见了,开始并没觉得有什么稀奇,却见齐大太太突然失礼地贴近拿着宣纸的吴冰蚕身边,才觉得有些奇怪,也探眼望去。
两个绢雅秀丽、构字严谨却又不失活泼的字,出自六岁女娃之手,确是希奇。
可是印象中,齐青玉除了懂得画些不知名的画,并不晓得会写字。崔姨娘的心肝因此颤抖得厉害。
“妹妹小小年纪写得一手好字,敢问尊姓大名?”吴冰蚕极自负,很少称赞别人。
齐青玉真的不是想显摆自己有多厉害,可是她知道,有些人就是眼高于顶。若没真才实学,根本进不了这些人的眼。
眼前的吴冰蚕如是。
她想交吴冰蚕这个朋友,可是她的司珍技艺人家是瞧不上眼的,因为在达官显贵、能人异士的眼中,他们这些人再富有,也不过是商贾。
士农工商,垫底的玩意。
但若是齐青玉逮着机会向吴冰蚕展示其风雅文采的一面,情况就不同了。
齐青玉也不敢将自己的小算盘暴露出来,垂下笔直的鸦羽,控制着心神,缓缓地写下自己的名字。
下笔虽缓,那字却是龙飞凤舞,如同她手下掐出来的簪钗步摇一样,巧夺天工,矫若游龙。
“好一手张季明的狂草。我叫吴冰蚕,冰雪的冰,桑蚕的蚕。”吴冰蚕赞赏地看着齐青玉,眉宇间冰霜稍缓,却话锋一转对齐大太太说:“诊金免了。”
说话间,她已开了一张方子,崔姨娘连忙接过,连声道谢。
齐大太太有些愕然,后来打听才知,这九岁的吴冰蚕居然一诊百两。
“禁语半年,否则嗓音不保。”吴冰蚕搁下最后一句话,将吴青玉所书的字交给贴身丫鬟,绝尘而去。
齐青玉愕然,前世什么都好,就是嗓音难听,像鸭公叫似的。可是他不嫌弃,他没空时,会让侯府才情并茂的二小姐过来当她的老师;他有空时,会亲自执手教导……齐青玉陷入了记忆的长河中,心如刀割。
吴冰蚕要走,朱嬷嬷当然亲自去送。
齐大太太果断地让何嬷嬷亲自去捉药,还严肃地交待不能再出问题了。
一直呆在明间透过帘子眼巴巴瞅着里间动静的齐良玉,见曲终人散,这才入了里间。
倒了杯温水,却驻足不前,红了脸站在那儿。
“你这做姐姐的,还有什么不好意思。”齐大太太责怪地看着齐良玉,紧绷的脸庞却是稍有舒展。
女儿终究不坏。
齐青玉回过神来,强自在血色的回忆中抽离。偏头望去,见齐良玉红着脸绞着下摆杵在那儿,左手还端一杯热气氤氲的茶水,心中不禁有些痛。
上一世,齐良玉虽然因被她挤兑,最后只嫁了一个一穷二白的秀才,受尽白眼,可最后却能与夫婿相互扶持。夫婿最后荣登三甲,赐同进士出身,入仕后顺顺利利一直官至到正七品县令,若不是受她株连,必定前途无量。
“姐姐。”齐青玉不敢不遵吴冰蚕的吩咐,忍住想说话的冲动,在宣纸上书下姐姐二字,字写得像两朵美艳动人的娇花,十分讨喜。
齐良玉乍一看,两眼倏地放光,心即刻飞起来,冲到齐青玉身边将宣纸抢在手中,“好美,娘亲你看,竟然是写出来的,就像画一样。”字中有花,花中有字。
齐良玉此刻就像一个纯真无邪的孩子,样子也不那么讨厌了。
齐青玉望了崔姨娘一眼,这个水做的女人,又感动得哭了。
上一世齐青玉从来不哭,她是铁铸的人儿,可是如今,她也跟着泪眼婆娑。
“要喜欢,就让妹妹教你吧,你们都是同一条藤上长出来的瓜,可亲着呢。”齐大太太乘机执着齐良玉的热烫的手与齐青玉冰凉的小手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