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宫门露过脸之后,杜恪辰不能再不进宫面圣。他在宫门接钱若水的消息,已经不胫而走,成了当晚朝臣们晚膳的最佳下酒药。军功再重,也重不过悠悠众口。关于他无视君上的传闻,被人极力渲染,把他描绘成狂妄自大、拥兵自重之人,但今上疼爱幼弟,不曾加以苛责,又间接地塑造了今上仁慈宽厚的一面。
不用说,也知道这是汝南侯裴江和礼部尚书朱代的手笔。尤其是朱代,他是看着杜恪辰进了钱府,也是他让门生们散播消息。而在这件事情当中,钱若水成了罪魁祸首。她专宠媚主,而致杜恪辰进宫门而不入,对兄长不敬,对嫡母不孝,对家国不忠。此不敬不孝不忠之名,足以让杜恪辰的声望急聚下跌。
但是,自古以来,君主的声名总是与他宠幸的女子联系在一起。但凡君王行为失当,皆推至宠妃身上,自己仍旧是周身踱着灿金的光环。
杜恪辰此番的行为,也都归咎于钱若水,归咎于钱府的管教失当。
消息传回钱府,钱忠英一笑置之,他早已习惯人言的可畏,在钱若水回京时,他已然做好了准备,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以不变应万变,才是此中良策。
“殿下是否应该进宫了?”钱忠英还是很委婉地表达他的意见。
杜恪辰离开钱府前,说:“大人放心,我不会让佛儿受半点委屈。”
“有殿下这句话,臣就放心了。”
“岳丈大人,可不可以不要这么拘束?我们好歹是一家人?”在钱府的这些日子,钱忠英对他始终保持着君臣之礼,这让杜恪辰不知该如何与他亲近。
钱忠英淡笑,“殿下始终是君上,臣永远是臣,这是礼法,臣不能逾界。”
“倘若我带佛儿远离京城,远离朝堂,不问朝政,大人会同意吗?”杜恪辰没说服钱若水,但他想听听钱忠英的意思。都说女儿肖父,钱若水又是他一手带大的,他更能了解钱若水的心思。
“殿下想息事宁人,还天下太平,可不是每个人都和殿下的想法一样。”钱忠英不做正面的回答,但他已经明确地表达自己的想法,他的想法,代表着整个钱氏家族,以及钱忠英一党的各大世族。
世族的发展壮大,就是通过不断地控制时局以达到其最终的目的。他懂,却不认同这样的行为,他想保护的只有一个人而已。
翌日一早,杜恪辰换了崭新的朝服,从正阳门进了宫。
这日不是大朝会,今上在御书房与群臣商议万寿节的庆典,在座的还有中书令裴江,门下侍中沈礼和,尚书令柳生言,以及礼部尚书朱代,太常卿萧郎元。
杜恪辰入内后,并未行礼,只是恭身一揖,“恕臣弟膝盖有伤,不能行跪拜大礼。”
如此的嚣张无礼,目中无人,也只有杜恪辰干得出来。
今上却没有苛责,他直直看着杜恪辰,面色陡然一凛,力图挤出一丝笑意,可他发现自己浑身都在轻颤,他努力攥紧拳头让自己平息下来,声音压得极低:“皇弟为国为民,战功赫赫,不免拘泥于此,赐座。”
杜恪辰也不坐,“不必了,臣弟只是来请个安,就打扰了各位大人议事。不过,臣弟有一件事情,还要禀告皇兄。”
今上看着他,“你说。”
他扫了一眼垂眸静默的萧朗元,“臣弟请旨废黜正妃萧氏,改立侧妃钱氏为本王正妃。”
“荒谬,一个无过错的正妃,岂是你说废不废的。”朱代首先发难,“宠妾灭妻这等愚昧之事,于礼法所不容,不得加以提倡,臣请陛下予以驳回。”
沈礼和恭身回道:“没错,臣请陛下三思,厉王妃萧氏自请为妻,远赴凉州,与厉王殿下可谓是祸福相依,殿下怎么做出如此荒诞之事。”
“那么,依二位大人之见,如何才能废黜再立?”杜恪辰懒得听他们废话,无非就是于礼不合之类的场面话,不让他废黜萧云卿。
朱代言辞凿凿,“王妃萧氏贤德仁孝,无七出之过,怎能轻言废立!”
杜恪辰冷冷望去,问道:“本王要请问朱大人,无子算不算七出呢?”
朱代傻眼了,这是他日前用来请求今上重开后宫之词,无子确是大过,无人可以为其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