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舞瑜笑了笑,低头帮大婶择菜。
“姑娘,你和那小公子是姐弟么?”大婶问道,可不等荀舞瑜回答,她便又自语道,“不对,你与那小公子根本都没相似的地方。我说你们倒似是——”
她一语未完,篱笆墙外又有了动静,原是大叔砍柴归来。
荀舞瑜的脸稍稍发起烫,赶忙跑去接过大叔的柴垛,借此避过大婶眼神。
炊烟袅袅,大婶没过多久便将饭烧好。夫妇两人一边说着乡下人没什么好招待的,一边又让荀舞瑜与裴云多吃一些。
四人正用饭时,外间忽又传来咚咚叩门之声。大叔前去应门,却见门外依次站着几个着飞鱼锦服执绣春长刀的男子。这些男子个个身材挺拔面色严肃,目光炯炯威严自显。
荀舞瑜瞥到这些男子衣着,心神一晃,认出这些人皆是朝官。
“锦衣卫办案,奉皇命搜查忤逆之贼。”男子中为首的一人手中亮出一道令牌,一把将大叔推开,大步迈入室中。
大叔踉跄着后退两步,大婶将筷子掉在了桌上。
为首男子在室内扫视一周,目光在荀舞瑜与裴云身上逗留须臾,手臂一挥,身后又有数人跃进。这些人二话不说便入室搜索,将床铺被褥一概掀开。
片刻过后,众人皆向为首男子摇头,男子目色微移,率领众人退出农舍。
大叔走出屋舍向村子另一头张望,只见多户人家都被搜查。而这一众人马来去如风,很快便从村内撤走。
大叔回到屋内,与大婶面面相觑,又向荀舞瑜赔起不是。
荀舞瑜连忙摆手,迟疑问道:“大叔、大婶,刚刚那些人所说的忤逆之贼……是?”
大叔一声叹息,摇摇头道:“姑娘,这些人隔三差五就会到这村子里来,这事呀,没那么容易说清。你知道了也不能怎样,就别问了。”
大婶也在一旁道:“姑娘,你赶路辛苦,这位小公子又身体不适,你们还是早些休息吧。”
荀舞瑜见夫妇两人面露难色,也不好再多询问,只得再次谢过两人,于晚些时候和衣而眠。
……
夜半时分,荀舞瑜偶然醒来,发现大叔大婶房中仍有灯光,不时后便又听到夫妇两人房中传来低语。
两人声音极低极细,她只隐约听到两人谈话似有提及“先帝”、“动乱”等字眼。
她想起初遇裴云时小丁惨遭杀害,凶手也是由锦衣卫伪装,今日又在这小村落中见到这些人马,大叔大婶却对此避而不谈,心下不免惊疑。可她也知自己多想无用,见大叔大婶屋中熄灯,也便合目睡去。
……
次日一早,裴云身体已瞧不出不妥,荀舞瑜与他向大叔大婶告辞后便再度上路。
荀舞瑜心里想着昨日之事,于是在离开村庄后也将自己所思告知了裴云。见裴云疑惑不解,她方知裴云对十几年前动乱之事一无所知。
“小云,我现在越来越相信你说的那个无人的地方了。你若是在那地方长大,自然是对外界一无所知。”她有些许感怀,“十几年前,有过一场战事,那场战事中先帝亡故,皇位便由当今圣上所得,而当今圣上与先帝实为叔侄。对于这场战事,坊间众说纷纭,更有传言指先帝尚在人世。当然,这些也都是我听他人所说,十几年前我只有两三岁,而小弟弟你——大概尚在襁褓中呢!”
她说着自己笑起来,眼中映着裴云脸孔,心间忽然一荡。
那感觉极难用言语描述,她只感到自己的心跳快起来,似有一种遏制不住的冲动。身体宛若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驱使,她倏而驻足,毫无征兆地把双唇凑上了裴云脸颊。
一股清凉之意涌入唇齿,她好像直到此刻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瞬间转过脸,心脏比先前跳得还快。
如此过去很久,身后的人却一点动静都没有。她忍耐不住,终于自己慢吞吞转过脸。
男孩子衣袂随风四指触面,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挡住了点点微红,眸中似有清泉溢动。
“走吧,你说过的,我们就快到了!”她莞尔而笑,牵起男孩子的手走向前路。
……
又过几日,荀舞瑜与裴云两人彻底偏离了喧嚣城镇。现在荀舞瑜是当真不知自己到了哪里,只能跟随着裴云,一晃在山巅,一晃在谷底。
葱郁的林木掩映着日晖,他们进了山,在峡谷间沿溪涧跋涉。
溪水浸湿了荀舞瑜的鞋袜与衣摆,她一不做二不休,故意趟入水中,趁裴云不备向他撩动水花。等裴云回过头,她早已窃笑着躲到了一旁。
裴云仿似并没察觉不对,背转了身继续前行。荀舞瑜从岸旁草丛探出头,悄悄跟上他,故技重施。
裴云这次转身飞快,将她抓了个正着,瞅瞅她又瞅瞅溪水,蓦地也蹲下了身子向她撩起溪水,她的面颊发丝一下子便全被击湿。
她故意作出嗔意,唇角却饱含着笑,手臂不住撩动溪水,不甘示弱地全力反击。
这下好了,两个人浑身上下都变得湿漉漉。荀舞瑜笑声更欢,偷偷瞥瞥裴云,见他脸上也满噙笑意,眼神一如溪水般清朗。
她这一晃神,便又被裴云占了先机。他向她一笑,拉起她跃出溪涧,一路深入幽谷。行走之间,他衣角的水滴飞洒到她身间,她全湿的发尾也撩到他肩上,可两个人都不在意,携手同行直至日落时分。
不知不觉,荀舞瑜随裴云走入了一片浓重的雾。这雾迷人眼眸,她完全找不到方向。但裴云的足履一步不慢,如能看透一切般带她穿梭在雾中。
反正目中一片朦胧,荀舞瑜干脆闭起双眼,只等裴云牵着自己行进。到得裴云停步,她“啊”一声磕上了裴云肩头,这才骤然睁目。
现如今两人所立之地浓雾稍有消散,但他们的脚下的路却也就此断绝,只有直耸入云的绝壁矗立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