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澄天向外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对莫静斋低声说:“今次的事,都是莫家两位姑姑先起的头,不然,她们怎么料到我们小姐会被逼无奈送信过来?”
“知道了。”莫静斋皱眉应着,看那老嬷嬷还要纠缠不清,就嗔道:“要将亲戚得罪个精光不成?”
“……可忠儿明明白白地说……”
“行了,知道了。”莫静斋冷声说着,握着书信,就向莫老夫人院子去,果然,走到半路上,就瞧见莫老夫人大张旗鼓地叫了莫宁氏、莫紫馨、莫三过去。
“三儿,你过来。”
莫三踮着脚悠哉地走来,笑道:“大哥,祖母又被两个姑姑教唆得无事生非了。”
“你还笑!”莫静斋嗔着,就将凌雅峥的书信丢到莫三怀中。
莫三忙拆了信,望了一回,微微皱起鼻子来,“姑姑可真是叫人防不胜防,现如今,就针对起峥儿来,瞧她们出手这样果决,只怕先前没少用过这样的手段。
莫静斋伸手向莫三脑后一拍,“注意措辞,毕竟是姑姑。”
“先前哥哥的亲事说着说着就没后话了,只怕也是这么回事。”莫三给莫二挤了挤眼睛。
莫二登时会意。
“瞧我怎么跟姑姑对质去。”莫三说。
“三儿,你千万别冲动!”莫静斋劝了一声。
莫三踢了踢脚下碎石,“一而再再而三地撩拨,再忍了她们,反叫她们以为自己成霸王了!”抬脚进了院子,正要打起帘子,就听里头大莫氏说“凌家三老爷实在不堪,包养外室、侮辱发妻的事还没过,就又冒出叫人代笔的事来,有这样的老子,能养出什么样的好女儿?”
小莫氏紧跟着说:“正是,定是凌家八小姐自作主张,替外头人给馨儿捎递东西——祖母、嫂子,虽馨儿是个规矩人,但奈何身边的人一再怂恿。听说,昨儿个老三就跑去跟凌家八小姐见面说话去了。”
莫三抱着臂膀静静地在外头听。
莫静斋手按在莫三肩头,低声说道:“三儿,你别冲动,大姑姑、二姑姑在娘家守寡,本已经是十分可怜。”
“她们可怜,就由着她们闹得家里鸡犬不宁?”莫三冷笑着,撩开帘子进去。
“三儿你来了,你听听,凌家的人简直将咱们家当成跟她们家一样没规矩的人家了。”大莫氏嘴皮子一张一合间,双眼就埋怨地望向莫宁氏,“都怪嫂子心太软,认下那么一门亲!”
“是,比不得两位姑姑抛夫弃子,心肠坚硬。”莫三笑道。
大莫氏、小莫氏二人登时脸色煞白,浑身发起冷来。
莫宁氏忙呵斥道:“三儿,胡言乱语什么?”
莫静斋、莫二双双摇头,也觉莫三的话太刻毒了些。
莫三瞧着一左一右坐在莫老夫人身边,将莫老夫人把持住的两位姑姑,笑道:“两位姑姑一直埋怨莫家不搭救你们两家,那两位姑姑是如何脱身的?”
“三儿,够了!”莫老夫人嗔道。
莫三笑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既然两位姑姑一直颠倒是非、胡作非为,一心要将所剩不多的亲情消磨干净,那三儿也就只能出口伤人了——不然,还能像姑姑那样,联合了外人,欺负自己人不成?”
莫宁氏听得张口结舌,忙道:“三儿,那联合外人,欺负自己人,是怎么一回事?”
“嫂子别听三儿胡说,他被狐狸精勾搭走了。”小莫氏赶紧地说道。
莫三两只手背在身后,笑道:“我今儿个就划下道来,免得姑姑摸不着头脑不知该怎么办。一,不得再将手伸进凌家;二,不得再将手伸进我们一房,不然……姑姑怎么出的京城,怎么险些害得我们莫家跟着赔进去的事,我可就要……”
“三儿!”莫静斋忙伸手捂住莫三的嘴,望见大莫氏、小莫氏满脸死灰,在莫三耳边啐道:“行了,万一姑姑又想不开……”
莫三掰开莫静斋的手,冷笑道:“大哥、二哥如今尚未婚配,难道不就是因为两位姑姑从中作梗的缘故?”
“……三儿,你别血口喷人,这事,几时又算到我们头上了?静斋、雪斋不娶妻生子,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大莫氏两只手用力地抓住莫老夫人,“母亲,你听听……”
莫老夫人对着莫三嗔道:“你自己个听听,你那话,像是对自己姑姑说的话?”
莫三冷笑道:“大哥性子绵软、二哥万事不管,这家,我算来算去,将来只能我来当,既然我当家,难道还不许我指出谁是祸家的源头?”
小莫氏似乎是抓住了莫三的把柄一般,握着帕子笑道:“嫂子,你瞧瞧,三儿现如今就想着当家了。”
莫宁氏低着头,什么话都不说。
莫静斋、莫二兄弟二人对视一眼,莫静斋说道:“国公爷跟朝廷迟早会有一战,到时候,我跟二弟离家,这家,就当真是三儿当了。”
“静斋,你是老大,怎会说出这没出息的话?”小莫氏挑拨不成,反倒将自己气得脸色发青。
莫宁氏低声说道:“瞧着三儿的话,也有些道理。”
小莫氏冷笑两声。
莫三笑道:“若是坏了那两条,我就……”
“怎么着?”大莫氏冷笑着,乜斜了眼望着莫三,只觉她们无牵无挂,还会怕了莫三的要挟。
“我就想法子,将两位姑姑嫁出去。”莫三坏坏地一笑。
小莫氏、大莫氏张口结舌,脸上涨红着,双双去拉扯莫老夫人,“母亲,你瞧三儿没规矩到了什么地步。”
莫老夫人皱着眉,反问两个女儿:“你们,将手伸进凌家去了?”
“母亲就信了三儿的满嘴胡言乱语!”
“当真没有?”莫老夫人又看向莫三。
莫三说道:“两位姑姑,早跟凌家的大夫人联络上了,闹着要叫峥儿没进莫家门,就先臭了名声——听说,峥儿没进门,姑姑就先提心吊胆起来?不知姑姑是被什么事吓成这个样?”
大莫氏、小莫氏二人,恍若双生姊妹般,紧紧地抿住嘴唇。
“你们两个,先前,也去这么骚扰要跟静斋、雪斋说亲的人家?”莫老夫人眼睛一翻,立时向后倒去。
“母亲!”莫宁氏叫着,赶紧上前,搂住莫老夫人就去掐她人中。
莫老夫人悠悠地醒转过来,手指颤抖着指向大莫氏、小莫氏,“你们就这样恨我们莫家,巴不得莫家断子绝孙?”
“母亲,”大莫氏嗫嚅着喊了一声,嘴硬道:“母亲若是凡事只听三儿的,那我们就无话可说了。”
“你们……”莫老夫人登时老泪纵横起来,伸手推开莫宁氏,颤声道:“都出去。”
“母亲……”
“出去!”
莫宁氏伸手重重地在莫三额头上一点,出了门啐道:“日后再这样没大没小的,就去信给你父亲,叫他……”
“父亲就算急赶着回来,也无心教训我。”莫三冷笑一声,瞧着天色暗了下来,就搀扶着莫宁氏说:“母亲,瞧着咱们也不用去纡国公府了。”
莫宁氏轻轻点头,叹道:“没想到你姑姑们会……只怕峥儿在凌家受了不少委屈。”
“那可不,”莫三委屈地拉着莫宁氏的袖子,“据说因姑姑的缘故,峥儿丫鬟的爹娘都成了万人嫌的,全丢了差事呢。”
莫宁氏手指在莫三额头上用力地一戳,“你姑姑方才的话你也听见了,为了峥儿好,离着她远一些,迟早的事,何必急在一时?”
莫三心口不一地应了,送莫宁氏回了房,回了自己个院子里,躺在床上,心里琢磨着凌雅峥这会子在做什么?莫非也像他这样发呆不成?闲来无事,就坐在地上拿了写着前世今生的宣纸看,手指在两个姑姑的名字上点着,认定了前世两个姑姑也没少做坏事,只是,那坏事是对元晚秋做的。
倘若两个姑姑要对付元晚秋,会使出什么法子?针对元澄天、勾结赵家母子?
莫三忽地站起身来,若是两位姑姑针对元晚秋,就必定会暗暗给赵家母子钱财,令他们不许元晚秋离开赵家——此时,就算元晚秋的祖父曾救过国公爷,国公爷也只会多多给她些银钱敲打赵家叫赵家善待她,绝不会令元晚秋跟姓找的和离。
如此说来,元晚秋的前世夫君,只能是早早地死了……
莫三头皮一麻,无意去揣测赵良庆之死跟元晚秋有什么关系,毕竟,兴许他猜错了,赵良庆早在他跟元晚秋定亲前就没了。心觉自己想得太远了,就又去思量起两个姑姑这辈子做下的糊涂事,心道两个姑姑跟凌家大夫人勾结是一定的事了,凌大夫人因女儿的婚姻不如意、儿子又早早夭折怨恨起凌雅峥、元晚秋,跟他两个姑姑勾结,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但,总觉得哪里算错了。譬如说,凌雅峥信里说,关绍似乎已经怀疑到钱阮儿头上了,且替关绍盯钱阮儿稍的,又是凌睿吾……心头忽地一跳。
——母亲,瞧着咱们也不用去纡国公府了……
自己说过的话,依旧飘在耳边,莫三一凛,拔腿就向外去,路过莫二院子,叫了一声二哥,待莫二出来,就赶紧地说道:“二哥,快去纡国公府,纡国公府只怕出了什么事。”
“难道关绍当真为了身份不败露,就杀了他舅舅?”莫二忙问,见莫三一脸着急,就忙随着他出来。
“二哥快走。”莫三眼皮子一跳再跳。
莫二摸不着头脑地问:“你是发现了什么吗?”
莫三摇了摇头,出了大门,见齐清让紧跟着过来,就问他:“邬音生可跟你说过,凌睿吾如今跟凌家哪个亲近?”
“音生似乎说过,因十少爷太亲近老姨娘,很不得老夫人待见。”齐清让说。
“这就对了,关绍定是借着秦征,拉近了跟秦征妻子母亲、祖母的关系,于是,穆老姨娘、凌钱氏为了叫关绍在秦征耳边多说凌雅文的好话——以前就算了,如今得知大公子还能生儿育女,自然要讨好他一些。如此,就答应了关绍什么事。这般,凌钱氏便又利用了两位姑姑,将一直盯着他的你我扣留在家里……”莫三皱眉,懊悔一连两日遭了关绍的算计。
“三儿,会不会是你想多了?”
莫三沉吟着,说道:“是不是想多了,去纡国公府一瞧,就明白了。”纵马到了纡国公府门前,只见挂着几盏大红灯笼的高门内一阵嘈杂,门前站着的门子也不似往日那么规矩,三三两两,交头接耳起来。
“府里可是出了什么事?”莫二忙问。
门前的一个门子战战兢兢地回道:“二公子,二公子将国公爷毒杀了!”
“二公子?”莫三一怔,翻身下马,立时随着莫二跨进角门,匆匆地向摆下宴席的前厅上去,只见灯火通明的前厅上隐隐传出秦征的怒喝声,站在门前一瞧,只瞧见马塞鸿正竭力安抚住初来乍到的简将军、樊尚书,秦勉、秦云父子不知去了哪里。
莫三随手抓住一人,低声问:“二公子呢?”
“夫人说,既然二公子嫌疑最大,为给雁州上下一个交代,暂且将二公子送入牢房。”
“是国公府里的牢房?”莫三问。
“是。”
莫三待要去,脚步又一顿,“谁将二公子送去的?”
“好像是关少爷。”
莫三闻言,留下莫二随着马塞鸿收拾残局,立时转身向纡国公府东边的“牢房”去,离着牢房还有些路程,就被人拦住。
“三少爷,闲杂人等不得接近牢房,还请三少爷回去吧。”侍卫说道。
莫三紧紧地攥着拳头,后退了百来步,依旧站着,望见影影瞳瞳中,关绍写意地踱着步子走来,就低声说道:“你下手好快。”
“这都是拜你所赐,”关绍低声地笑着,“若不是你执意叫我以忠良之后的身份留下,我岂会接近得了大公子?若不是你提醒我,留着柳豁然,迟早会将我的身份泄露出来,我岂会察觉到,这‘牢房’把守严密,除非送了人进来,不然,就没法子灭了柳豁然的口?”手上不知何时,又多了一把扇子,扇骨轻轻地敲在莫三肩头,“若是你此时揭露我的身份,秦夫人定会先杀了我,再治你一个知情不报的罪名。你可想明白了?”
“我祖父、柳老将军都知道你的身份,你祸害了雁州府,也休想回去!”莫三冷笑着。
“那就拭目以待吧,今晚上多亏了你没来,我才能得逞!果然是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关绍轻飘飘地丢下一句,就前喧哗的前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