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了齐清让脖子的冷剑一扫,凌雅峥眼前一片血红……
桃树遒曲的枝干上,凌雅峥伸手摸了摸隐隐作疼的脖颈,望着那一对偷偷幽会的狗男女携手看了一眼夕阳残霞后掩人耳目地匆匆散开。
十年了,因无凭无据难以说服笃信长兄为父的哥哥凌韶吾,她忍了十年,如今要一件件、一桩桩地从这对狗男女身上讨要回来。
“救命!”
桃林之间清浅的桃花溪中,传来一声惊惶的呼叫。
“叫你去惹我小妹妹!”一声怒喝,紧随着惊惶声传来。
凌雅峥从桃树上跳下,踩着满地落红,跑到长满了青青苔藓的溪水边,“哥哥。”
十四岁的凌韶吾抱着臂膀,极有担当地说:“大妹妹,你别管,就看这小丫头片子还敢不敢被洪姨娘教唆着欺辱小妹妹!”
哥哥,这小丫头片子是继母谢莞颜的人,怎会欺辱凌雅嵘?不过是谢莞颜醋意大发,要借着你的手,收拾了才进门的,二八年华的洪姨娘……
噗咚一声,凌雅峥跳进桃花溪中,奋力地向不住扑腾水面的邬箫语走去。
“大妹妹,你下水干什么?这水这么浅,淹不死她!”凌韶吾站在岸上心急地喊。
凌雅峥抓住邬箫语不住扑打的手臂,“别动!你往下踩,往下踩!”
呜呜地哭着,邬箫语两只脚终于踩在了长满青荇的溪底,搂着凌雅峥的脖子,畏惧又侥幸地咳嗽说:“八小姐,原来、原来这溪水这样浅。”一低头,又喝了一口水。
“走,上去。”凌雅峥紧紧地抓住邬箫语的手,恨不得将手化作鹰爪抓进邬箫语骨头里,邬音生、邬箫语之母薄氏,齐清让之母侯氏,这两个恩将仇报的贱、人,胆敢勾结凌尤胜谋害随着她们一同长大的小姐柳如眉!她们叫柳如眉胎死腹中,叫凌韶吾枉死沙场,如今她便叫薄氏小产,以命偿命!邬音生还想随着少爷们读书、习武?还想做官?做梦!
“哎呦,今天是母亲忌日,水这么凉,你病了,叫我怎么跟母亲交代?”凌韶吾皱着英气的眉宇,埋怨地伸出手去拉扯凌雅峥。
凌雅峥抓住他的手,提着上一世淹死在这清清浅浅桃花溪中的邬箫语,一步一滑地走上岸。
“嘴唇都冻青了。”凌韶吾取出一方米白丝帕擦去凌雅峥脸颊上的水珠。
“箫语……五少爷、八小姐——”十三岁的邬音生跌跌撞撞地跑来,到了岸边,滑倒在青苔上,五体投地地匍匐在凌韶吾、凌雅峥面前。
凌雅峥望着他那张自幼罕有血色的脸,微微瑟缩地向邬音生身后看去,果然,跟邬音生焦不离孟的齐清让穿着一身牙白的布衣短打紧跟着过来了。
“五少爷、八小姐。”十二岁的齐清让跪在地上,疑惑地望着溪水在脚下汇成涓流的凌雅峥。
“五少爷,箫语做错了什么,请五少爷责罚我吧,妹妹年幼无知,还请五少爷莫怪。”邬音生调整好手脚,跪在地上磕头,磕得满脸青苔、狼狈不堪。
“……箫语,是不是,你失足滑下水,八小姐舍身去救你?”齐清让眼珠子一转,殷殷切切地盯着邬箫语。
白白净净的瓜子脸,眸子澄澈干净,浑身上下,哪怕被精兵团团围住,也激不起一丝杀气。凌雅峥静静地望着跪在地上的齐请让,在邬箫语开口前,将手按在了她肩膀上。
邬箫语心虚惶恐下,哆嗦着一言不发。
“怎么了?谁落水了?”才跟谢莞颜卿卿我我过的凌尤胜尚未走远,大步流星地走来,浑身的书卷气掩饰不住,当真应了那一句负心多是读书人的老话。
“雅峥,你怎么了?”凌尤胜顾不得凌雅峥一身溪水,更浑然忘了凌雅峥已经十二岁,一把将她抱在怀中,拿着体温暖着瑟瑟发抖的凌雅峥,哀戚地说:“这般不爱惜自己,叫我将来到了九泉之下,如何跟你母亲交代?”
柳氏故后,凌尤胜这般痴情,却也不是一无所获,柳氏父兄可是钦佩凌尤胜的很,若无柳家鼎力支持,凌尤胜一介文人,如何能叫女儿稳稳地坐在太子妃的位置上?
“父亲,这死丫头……”
凌雅峥抬脚轻轻地踢了凌韶吾一下,手地搭在凌尤胜肩头,怯怯地说:“父亲,方才是箫语救了我。”
“当真?”凌尤胜难以置信。
“嗯。”凌雅峥重重地点头,转头看向乖巧恬静却又错愕不已的邬箫语,“对吧?”
邬箫语眸子里盈满泪水,怯懦地去看跪在地上的哥哥。
邬音生不明就里,齐清让附和说:“正是这样。”
“是、是救了八小姐,阿嚏!”邬箫语打了个喷嚏,精巧的琼鼻下挂了两管清水鼻涕。
凌韶吾嫌弃地转开头,“雅峥……”
“救命之恩,当涌泉来报,父亲,就叫箫语离了洪姨娘,来我身边伺候吧。”凌雅峥轻轻地开口,薄氏已经改嫁,邬音生与邬箫语相依为命,跟薄氏虽同在凌府却罕有来往,但看,邬音生眼中,他前世口口声声唾弃的水性杨花的娘要紧,还是他耿耿于怀一定要为之报仇的妹妹要紧。
凌韶吾恍然大悟:对,将这死丫头留在身边,慢慢整治!
凌尤胜稍稍犹豫了一下。
“父亲,知恩图报,是父亲教我们的呢,我一定要好好照顾箫语,不叫人欺辱她。”凌雅峥抓住凌尤胜的袖子信誓旦旦地说。
应当没什么妨碍,思忖着,凌尤胜缓缓地点了头,蹙眉说:“等这丫头病好了,再进你房里伺候着。”
“哎。”凌雅峥脆生生地答应着。
“父亲抱你回房,赶紧地洗个热水澡,不然病了怎么办?不叫人省心的!”凌尤胜抱起凌雅峥,瞅见凌韶吾鞋子上满是苔藓,嗔道,“还不去习武,成日里鬼混,将来没有什么能耐,眼睁睁地瞧着你两个妹妹被人欺辱?”
“嘿嘿,这就去。”凌韶吾憨厚地一笑,甩着手就向修建在忠义堂中的演武场去。
凌尤胜望着凌韶吾无耐又宠溺地一笑,抱着凌雅峥迈开大步向前院去。
“箫语,没事吧?”邬音生拿着袖子给邬箫语擦鼻涕。
邬箫语牵着齐清让的手轻轻摇晃,“清让,你不知道,这溪水才到我肩膀。”
“嗯。”齐清让望了一眼桃花溪边泥泞的脚印,抬头向凌尤胜清癯挺拔的背影望去,恰对上一双无波无澜的眸子,心里慌乱了一下。
不急,慢慢收拾……凌雅峥在心里默默地念叨着,眼前闪过齐清让手上那柄洇血的剑,用力地挤了下眼睛,将泛起的一丝波澜掩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