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浅醒过来的时候,陆烨已经离开了,对面墙壁上挂着一盏小小的壁灯,暖黄色的灯光照亮了房间的一隅,她神色恍惚的盯着这个陌生的空间看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正身处什么地方,又经历了什么。她揉着额角坐起来,发现本来铐在床头中间的手铐被移到了最外面。
床边的小柜上放着一个三层的保温饭盒,浅浅在电视上见过这种饭盒的广告——号称保温时间长达五个小时。
旁边还有一个空碗,空碗上横放着一只不锈钢小勺。
浅浅伸手试探了一下保温饭盒的外壳——摸着还有点烫。又一层一层地揭开看了看——最上面那一层放着两个白白胖胖的馒头和一个包子,中间那一层盛着几样小菜,最下面那一层装着半饭盒热气腾腾的牛奶燕麦粥。
应该是陆烨出门前准备的。
浅浅此时一点胃口也没有,她从小到大养成的习惯也不允许她在不刷牙的情况下吃早餐。但她盯着这一份可以看出是精心准备的早餐看了一会儿,还是把饭盒打开了。
因为饭盒下面还压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如果一个人不想吃饭的话,那就乖乖等我回来喂你。”
力透纸背、棱角分明的字迹,好看是好看,却像陆烨的人一样给人一种凌厉凛冽的感觉。
岳其琛的字也好看,但不是这种咄咄逼人的好看,而是更委婉含蓄一点的好看,每一个转折处他都会处理得稍微圆润一点,字里行间都透露着书写者的心平气和以及胸有成竹。
有句话叫做字如其人,浅浅以前是不相信的,因为每一个看过她的字的人都认为她的字和她的人很不搭,但这四个字放在岳其琛和陆烨身上,好像又合适得不能再合适了。
平心而论,虽然浅浅的字和陆烨的字更像,但此时此刻,她渴望看到岳其琛的字。
与没有胃口相比,浅浅更不想等陆烨回来喂她,她将饭盒一层一层拆开摆好,又把牛奶燕麦粥倒进那个空碗里。因为只有一只手可以灵活使用,所以即使她有很小心,粥还是撒了一些在小柜上。
浅浅很是苦恼地看着这一片狼藉,挫败感油然而生,却没有办法挽救——目光所及的地方没有纸巾或者纸巾的替代品,这个房间里的所有东西对她来说都像是凭空变出来然后又凭空消失的,一切都在她睡觉的时候出现,又在她睡觉的时候消失。
她总不能用被子来抹柜子吧?
浅浅想了一会儿,突然就恼了,她端过碗,不准备再搭理被她弄得一团糟的小柜,囫囵吞枣地喝光了这一碗燕麦粥。然后又担心只喝粥陆烨会嫌她吃得少,还强迫自己啃了半个馒头。
填饱了肚子以后,无所事事的浅浅又开始了她的神游之旅。她从第一次醒过来起就没有再见过她的随身物品——估计是被陆烨扔了或者收起来了,她没有手机、没有手表,这个房间里也没有时钟,她连今天是几月几号星期几和现在是几点都不知道。
主要是因为她不清楚自己到底昏睡了多久。班级聚餐是星期五的事,如果她只睡了一个晚上,那么今天就是星期六,如果昏睡了两个晚上,那么今天就是星期天——这两天都不用上课,陆烨做什么这么早就出去了?如果说今天是星期一的话,那就应该是去上课了,但也有可能是作息时间的原因……
不不不,此时的她根本没有资格说“这么早”三个字,在这个连一扇小窗户都没有的房间里,她甚至无法根据天色来判断现在是早上、下午还是晚上。
她叹了口气,仰面躺在床上,决定不再去想——
手还被锁着呢,有空想这些有的没的,不如多想想要怎样才能赢得陆烨的信任,骗他帮她解开手铐才是。
可陆烨看着就不是一个好糊弄的人,想骗取他的信任,她得做好打一场持久战的准备。
持久战啊……
也不知道爸爸妈妈和哥哥怎么样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们一定正在找她,满世界地找她。
虽然妈妈平时很迷糊,但有好几次她病得比较严重的时候,昏昏沉沉中听到妈妈在她病床旁边小声地哭,要是知道她不见了,妈妈估计会当场晕过去。
爸爸肯定已经从出差的地方赶回来了,他也心急如焚,但会比妈妈冷静一点,按照正常的流程报案,尽管他知道失踪案十有*是找不回来的,可他是家里的顶梁柱,如果他都乱了手脚,这个家就崩溃了。
哥哥快要急疯了吧,他本来就是家里最紧张她的人,说不定会冲到学校去把班上的同学揪出来一个一个盘问,他还会自责,自责为什么没有拦住她不让她去聚餐,自责为什么没有翘课来接她。她太了解他了。
想着想着,浅浅就哭了出来。她侧过脸,用凉被蹭掉了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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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烨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浅浅这副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的模样,他有些好笑地说道:“爱妃这是躺平了等待朕的宠幸吗?”
已经神游到了外太空的浅浅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她猛地坐起来看着陆烨,一双眼睛又红又肿。
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她是哭过了,陆烨忙收敛了打趣的心思,上前坐在她身边问道:“怎么了浅浅,是哪里不舒服吗?还是早餐不和胃口?”
看到他写满了关切的脸,浅浅本来已经停止了一会儿的眼泪又涌上来了,她狠狠地把头扭到一边,不愿意和陆烨面对面,在心里对自己说道:假的,他的关心是假的,真正关心我的话,是不可能这么对待我的,他所说的习惯也是假的,他就是一个疯子,一个变态!
见浅浅一声不吭只是哭,陆烨破天荒地手足无措起来,盯着浅浅憔悴的侧脸看了一会儿,忽然想起自己买回来的东西,便从口袋里把东西拿出来,献宝一样呈给浅浅看,说道:“浅浅,你别哭了,我给你带了好东西回来,你看,这样一来你的活动范围就大很多了。”
浅浅本来对他带了什么东西回来一点也没兴趣,但在听了他后半句话以后,浅浅还是转过去看了一眼,只是一眼,她的情绪就又崩溃了——那看起来还是一副手铐的样式,只是中间的链子长了许多,在陆烨手里堆了好多圈,通体呈耀眼的金黄色。
她用可以自由活动的手抓住陆烨的手腕,眼睛就像坏掉了的水龙头,泪水不停地往外流,她一边哭一边哀求道:“我求求你放了我好不好,你放了我吧陆烨!我想我爸爸,想我妈妈,想我哥哥……我保证不会逃,我愿意跟你做朋友……我愿意跟你从朋友开始发展,我求求你放了我……”
听着浅浅上气不接下气地哭求,陆烨满脸求夸奖求赞赏的神色如潮水一般渐渐褪去,他的脸色几经变换,最终定格在一个透着漠然的冷笑上面,他薄唇轻启,干脆果断得吐出三个字:“你休想。”
然后他就把浅浅推倒在床上,前倾了身子去解浅浅的手铐。
他是打算给浅浅关上新的这一副手铐,可就在手铐打开的这一刹那间,浅浅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一把把他推到一边,直接从床上弹起来往出口跑去。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浅浅从未想过她竟然也会有反应如此敏捷的时候。
但她再快,也快不过陆烨。指尖离墙上那个机关还有一些距离,她就感觉自己的手腕被抓住了。
那只手紧紧地抓住她,就像老鹰的爪子一样,凶狠而残暴。
下一秒,浅浅就被甩到了床上去。
紧接着,一具高大的身体覆上来。
陆烨低下头,野兽一样狂躁地啃咬着浅浅的双唇,双手不顾她的反抗在她身上游走着,一直到嘴巴里都有了一丝血腥味,陆烨才松开了她,粗鲁地拉过她的左手手腕,将特别定制的手铐扣了上去。
他不解气地又凑到浅浅唇上吻舔了一会儿,才恶狠狠地对她说道:“我最后一次告诉你,岳浅浅,让我放你走这种事情,你最好想都别想。”
然后他从浅浅身上下来,烦躁地抓着头发走进了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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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以后,浅浅就安静了许多,她不再说任何请求陆烨放她走的话,对陆烨说的一切也都乖乖听从,但却变得不爱说话了,发呆的时间也越来越多,就像是一个精致的人偶。
陆烨倒不是很担心,他反而有些放心——只要安静下来了,肯乖乖待在这儿,一切都好说。
陆烨把所有的课余时间都花费在了浅浅这里——他和浅浅同吃同住,曾经最喜欢的是篮球也不去打了。同时他也出现了新的烦恼,那就是浅浅的身体太娇气了,尽管他已经换了一种材质的手铐,可铐不了几天,被锁住的那只手就一定会红肿,严重的时候还会破皮。一开始他不敢相信浅浅,只能在她的手腕上裹上纱布,后来见即使解开了手铐,浅浅还是瓷娃娃一样一动不动地坐着,陆烨想了一晚上,最终决定晚上睡觉的时候不再锁住她——晚上他都是抱着她睡的,她吐息重了他都能醒过来,所以浅浅不可能趁他睡觉的时候偷偷逃走。
再说了,就算她能从他怀里逃出来,也无法逃出这个房间。
某一天晚上——应该是晚上吧,因为陆烨洗澡之前说了一句“时间不早了,该睡觉了”。浅浅靠在床头,双膝上放着一本已经翻了一半的小说,陆烨知道她喜欢看小说,在对她的气消了以后,他每次回来都会给她带一两本小说回来。而陆烨的衣裤就那么随意地扔在床上。
听着浴室里响起哗哗的水声,浅浅翻书的动作不由得慢了下来,手心里也渗出了汗——陆烨一直在她这个房间里洗澡睡觉,不过以前他总是很警觉地把衣服裤子都一起拿进浴室了,但是最近一段时间,他却把衣裤放在了外面,他今天进浴室之前,甚至还当着她的面接了一个电话。他的自控能力太好,浅浅根本无法从他的表情分辨出这是他对她的试探还是他逐渐对她放松了警惕的表现。
在陆烨第一次把衣裤放在外面的时候,浅浅就爬过去偷偷摸过,她一直渴望的,手铐的钥匙就放在他裤子的内袋里,从未变过位置。
浅浅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知道不管是试探也好,还是真的对她放松了警惕也好,她总归是要去趟这一趟雷的——她已经忍了整整五天了,她以陆烨上学的时间来计算日子,天晓得她是花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忍下来的,指甲都被她掐折了好几个,她真的忍不住了。
她小心翼翼地把书合上放在一边,时刻留意着浴室里的响动,她哆嗦着手,先是从陆烨的裤子包包里掏出手机,按亮屏幕,屏保是她的照片,穿着迷彩服,扎着马尾辫,可以看出来那天天气很好,她笑得很灿烂,嘴角高高扬起,眼睛都弯成了两道月牙,但却有点模糊,左边还有另一个人的小半个侧脸,根据侧脸上那颗小小的痣,浅浅可以断定这个人就是江棠——毫无疑问这是一张偷拍的照片,至少把她和江棠都一起拍下来了,却只截选了她一个人做屏保,所以显得有点模糊。浅浅皱着眉滑开屏幕,一个显示框弹出来要求她输入密码,浅浅毫不犹豫地按下了“0601”几个数字,她的生日。
意料之中地解了锁,手机的桌面弹出来,这次照片上的男女主角就是陆烨和她,她窝在陆烨怀里,睡容并不安稳,但陆烨笑得特别开心。
没空去想这是陆烨什么时候拍下的,浅浅戳开短信界面,用颤抖的指尖在联系人的地方输入了岳其琛的电话号码,然后迅速打了“哥哥,陆烨,救命”六个字以后按下了发送键,因为害怕被陆烨发现,她没顾得上等待短信发送成功的提示就按了返回键,删除了和哥哥的对话,再把手机原封不动的塞回了陆烨的裤包里去。
她觉得有必要给自己上一个双重保险,就算逃跑失败了,至少哥哥可以根据这条短信追踪她的所在地,或者从她发的信息,顺藤摸瓜怀疑到陆烨身上。
做完这一切,她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透了。
然后她才从内袋里拿出那两枚小小的钥匙,她把钥匙插.进手铐的锁眼,轻轻一拧——
在昭示着手铐被打开的“咔”的那一声响起的瞬间,浅浅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她生怕出现电视或者小说里常有的一句话的一幕,那就是仅仅是这一声细微的声响,就成为了被歹徒发现的契机。
好在生活不是电视剧,浅浅所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她抽出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活得自由的手,强忍住想哭的冲动,三两步就跨到了墙壁前,她伸出手去,按下了每次陆烨进出都会按下的按钮。
然而回应她的并不是渐渐打开的墙体,而是骤然黯淡下来的灯光和忽然亮起来的红光。
浅浅的大脑当机了片刻,随即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一颗原本还会感到害怕、紧张的心就像是沉入了泥潭,再也没有出现半点反应。
身后传来“啪”的一声,浅浅的身子僵了一下,慢镜头一般一格一格地回过头去,看到了从浴室里出来的陆烨。
他冷冷地看着浅浅,明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却在这诡异红光的映照下,变得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样阴森可怕。
浅浅咬住下唇,呼吸不受控制地变得急促起来。
陆烨走到浅浅身前,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伸手在浅浅的后颈上按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