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然:“我从黑猫那里听到一些事情,包括你家里的。”
子桑一直往前走,没停下,只是在钟离然话音落下时,步伐的频率乱了那么一瞬间。
钟离然顿了一下,补充:“我可没有什么偷窥癖啊!我只是有点好奇。”
子桑:“……你还敢说你没有。”
钟离然感慨:“剧本看多了,也没觉得你们家有很传奇。”
子桑:“别岔开话题,我们家的事情,和你没有一根汗毛的关系!”
钟离然缓缓呼出一口气:“你干嘛这么避讳这个话题?”
避讳吗?人对于那些自己无力抵抗、无法改变的困境,会采取什么态度?别人如何,子桑不知道。子桑知道自己就是这个样子,是一种完全相反的心态,怯懦、瑟缩。
但其实说起来,真得如同钟离然所说,没什么大不了的。也不过是未婚少女失足怀孕,在家人的反对声中一走了之。不符合伦理道德,但轮不上承受千刀万剐的凌迟。
只是桑芸清年纪小,做事偏激,跟着桑云舒走了之后,不光改了名字,连姓氏也随了桑云舒。她以前叫姚清。
更因为,姚家举足轻重的地位,以及姚家老大爷那颗顽固不开化又坚硬的心,根本无法容忍这种大逆不道的行径。
人都说贫贱夫妻百事哀,偏偏桑芸清脑子里缺了点东西,发誓要跟那个狠心绝情的家庭断绝关系,从此和桑云舒做真正的一家人,相依为命。她竟然把苦日子也过得快活。
老大爷去找过她一次,站在门口,居高临下地环视屋内的摆设,上位者的威严让他做不出更大的让步。他提出条件,桑芸清去做引产,他可以给她一次机会,让她回到姚家,继续过大小姐的生活。
结果可想而知。
姚家老大爷气得嘴都歪了,从那个出租房摔门出来之前,丢下一句狠话,再也不认这个女儿。
转机是从那个雨夜开始的。子桑当时太小了,只是有一些模模糊糊的印象,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钟离然从黑猫那里听到了全部过程。
桑云舒身体不好,那是他到现在为止,发病最严重的一次。一家人的全部收入只有桑云舒微薄的工资,还要养吃奶的子桑,桑芸清没有钱支付icu的费用,抱着孩子去求姚家。
姚家的态度很明确,流有姚家血脉的孩子收进家门中,她们母女两个人和桑云舒断绝关系,从此再也不往来。
桑芸清跪在门前求了整整一个晚上,最后是姚家一个做饭阿姨看不过去,冲进雨里拉她。桑芸清不起来,只把子桑塞给她,求阿姨在自己死后照顾小孩。
“黑猫描述了那个画面……”钟离然陷入幻想之中,眼神中透着向往的迷离,“你才那么大丁点,就睁着黑漆漆的眼睛看你妈妈,不哭不闹,被做饭阿姨抱走也不缠,只是在她怀里拼命转头,一直盯着你妈妈。”
子桑沉默。
“我在想,那么小的你,有这么大吗?在大雨之中……那样的场景……”
话说到一半,她讲不下去了,摇摇头,自己笑了起来。
子桑还是沉默。两个人走到了住院楼的厅门,往外。
没有大雨,但有皑皑白雪,覆盖大地。
钟离然呼出一口哈气:“有点遗憾。听着你小时候的事情,看到的却是现在的你。你明白我的心情吗?”
子桑狐疑地看她一眼:“你什么毛病?我做什么要明白你的心情?跟我有关系吗?”
“一想到我错过和你有关的那么多事情,我就觉得好像有点难过。”
子桑:“不是错过谢谢。你跟我将来也没有什么不错过的机会。”
子桑懒得理她,跨过那一道阶梯,回到现实世界中。
钟离然跟上:“我在刚刚萌生出一种想法诶!”
“请把你的想法好好地存放在你的心中,我不想听。”
“你听不听是你的事情,说不说是我的事情——我觉得我并不想继续错过你。”
一字一句,敲在耳膜上,咚咚咚的声响和心脏跳动的频率和在一起。白雪反射着日光,还反射着一切声音,把这个世界变得明亮又喧嚣,如天空一样,广阔无垠。
子桑最后还是没有说话。
钟离然一直跟到她的车边:“你要是因为姚家,完全没必要避开我。我自信能顶得住。”
子桑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钟离然自言自语:“反正你会看到的。”
子桑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钟离然向子桑摆摆手:“开车小心,别走神。我接下来戏份很重,没有时间闲晃了,要想我。”
子桑:“……”
这真是何等的自恋程度,居然能毫不改色地说出这种话?
子桑在车里坐了一会儿,打电话给桑芸清,后者说桑云舒的状态还不错,观察两天就可以出院。
子桑要挂电话的时候,桑芸清拦住她问:“宝贝,你头上的伤口怎么样了?”
桑芸清关心人的次数是论年来计算的,最近太频繁了,让子桑有点惶恐,担心接下来她会闷声作大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