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微的脚步声由近至远,苏念眼中渐露消极。
离琴方才做了什么。
离琴竟是,囚禁她?!
他疯了。
她也快疯了。
双手微转,运气至丹田,可终究还是没有一点内力的迹象。苏念颓废地半倚在床边,心里是悲凉。
……
“公子,苏念小姐不肯进食。”
“公子,苏念小姐还是滴水未沾。”
“公子,苏念小姐房内灯火通明一夜,苏念小姐坐在窗口吹了一夜风。”
“公子,苏念小姐……”
……
耳边都是手下通报苏念的情况,他心亦是疼。可是,他仍旧固执地坐在书桌前,分毫未动。
苏念,你可知,若是昨日你说一句你信我,我便会放你回京,还会派人一路相护?
离琴淡淡看着桌上苏念的画像,这样的画像,在他书房中不知有多少,他都记不清了。
每当他一人独影之时,总会想起苏念,每当想起苏念,他就都会画上一幅。
相遇已有几月,他这房中之画,竟是比相识的上百日还要多。
“公子,苏念小姐拔下玉簪抵于玉颈,说……说……若是公子再不放她归京,她化作亡魂亦是不会放过公子的!”
离琴闻言不禁大惊失色,桌上还余半杯烈酒未曾得饮,他却只觉心中已如焚火急。
抬步便踏着轻功往苏念所在的房间而去。
那是他自己的厢房,苏念住那里,他便住书房。
门,紧闭。
他的属下都守在门外。
离琴淡淡看着那扇门,那个他不经意便爱上的女子,此时就在门内。
可是,他的脚步却是胆怯了,顿住了,不再向前。
他忽然有些害怕见到苏念。
房内传来物体碰撞的剧烈响声。
离琴心下一惊,连忙疾步上前,推开几名属下,猛地推开门。
他听到别人如何说,他都只是心疼。可当他真真切切听到她造成的那些碰撞声,他慌了,他怕,怕她做傻事。
原来心疼都是虚幻的。心慌才是真真切切不可置否。
推开门,苏念一身白衣胜雪如旧,颓废地倚靠着桌角坐在地上,凳子,茶杯,花瓶,碎的碎了,倒的倒了,她也无神了。
忽然想起苏念如今的身体状况,离琴赶忙上前将苏念拉起来,扶住她轻飘飘的身子往床边走,本还无谓的苏念就猛地推开他。
“你到底还想做什么?!”
他不是世人称赞的温润如玉公子琴吗?!
为何,为何要将她囚禁于此?!为何,为何要耽搁她去找裴子墨的时间?!无论裴子墨坠崖是天意还是人为,她没看到裴子墨还是不放心!
离琴眼里满是悲痛,犹如那解不开忧愁的暗夜流光,“苏念,我本就不曾想过对你做什么。”
他只是,想要让她多留几日,多看她几眼。
每次相遇,她与他都只是打个照面便分别。
他不求能如裴子墨那般与她厮守终身,亦不求与她能有多大关联,只是想要一个比短暂稍微久一点的相聚。
而已。
苏念摇头,几步退离离琴,“未曾想过?你将我囚禁于此一天一夜就是未曾想过?我浑身内力抽离非你所为?!”
离琴沉痛地看着苏念,谁知他此刻心有多揪,“苏念,我将你关于房内是因你那般疑我,我亦是人,怎会永远温和不怒,你体内内力消失,那是你身怀有孕了。凤女有孕,本就是武力尽封。”
凤女,有孕。
武力,尽封。
苏念犹如遭受晴天霹雳一般跌倒在地,离琴赶忙将苏念扶起,“你有孕,不可受凉!”
苏念已经愣住了,她竟然有了身孕?!不过一次而已……怎么会就有了身孕?!凤女有了身孕便不能动用武力,连内力都没有,这多少凤女陨落是不是就是怀孕的时候被打死的?
离琴将苏念扶到床边坐下,再度为她把了把脉,“胎儿尚好,以后切莫拿自己开玩笑。”
“让我走。”
苏念冷静下来,淡淡道。
“什么?”离琴眸子微转,暗了暗,他好似听不清苏念说什么。
苏念抬眸,清灵幽深的眸,有一种说不出的绝望。“让我走。”
“你如今和寻常女子有何不同,独自一人,我如何放心。”离琴目带担忧地看着苏念。
苏念忽而举起发簪,抵在脖颈处,“倘若我与寻常女子一般,今日你哪还会知道苏念是什么人。”
离琴沉默了。
他看到了她眼里的绝望,他却不知道她是因为有孕了而绝望,还是没了内力而绝望。
再抬眸,苏念发簪所抵处已泛红腥,离琴早已不知什么是淡然,一举将发簪夺下,“好,我放你走。”
走吧走吧,本就不属于他,他何必贪恋那么一点不属于自己的温存。
还徒劳让她难受,让她受伤。
离琴取出药箱,将药瓶中的些许药酒涂抹于苏念划破的脖颈,唉声叹气道,“以后不要拿自己开玩笑。”
苏念并未回答离琴,反而只是问他,“何时让我离开。”
“马上。”离琴将药箱盖好,“即刻送你出城。”
苏念点点头,摸了摸脖颈处的纱布,不能算作是纱布,不过在这古代,能有这种类似纱布的东西,也算是不错了。
离琴无奈看了看苏念,他也无法,如此固执的女子,也是鲜有。京都名媛谁不是知书达礼温婉可人,偏偏出了苏念这么个奇葩。
苏念起身,朝外走去,离琴也抬步跟上。
看着苏念清丽的背影,离琴更是无奈摇头,明明是他要送她,可如今却像是他跟着她走似的。
……
二人一出府,离琴早已派人备好的马车便映入眼帘。
苏念转目想要告诉离琴,她不乘坐他人的马车,可是离琴却是先一步开口,“你……身子不便,而且我想你也不想太多人注意到你来了南楚,乘坐马车较为好。马车虽比不得裴世子的水沉木马车独有尊贵,也比不得裴世子的梨花木马车尊雅,可也不算太差,亦是我一份心意。即便要骑马,出城再骑也可。最好是骑慢一点。”
比不上裴子墨尊贵,比不上裴子墨尊雅,可他也不差不是吗。她可以心中无他,那么他的心意总是能收下一二的吧。
苏念微微思索了一会儿,手不禁抚上自己的小腹,她竟是不知,何时这里面会有了一个生命的存在……她以后不能再是一个人,任何时候,她都是两个人了。“好。”
离琴浅浅地笑了笑,正要抬手将苏念扶上马车,却被苏念拂开了手。“我自己可以。”
她真的不太喜欢别人碰她。
离琴虽然有些尴尬,却仍旧是淡笑着点了点头,看着苏念自己上马车,自己才跳到车辕上坐下,一袭雅贵蓝衣就那样沾染了尘世。
车夫大惊失色地看着离琴,手里的皮鞭都不由自主地晃了晃,“公子,您这是……”
“没事,启程,至郊外。”离琴毫不在意地吩咐道,若是他也要进马车,恐怕苏念就会宁愿走路也不肯上车。
另外再乘坐一辆马车,离琴也不愿意。
他还能离她近一点一会。
他自小孤独,无父无母,苏念就好比那暗夜中璀璨的星,寒冬的一抹暖,他只是想靠近而已。
……
马车很快至城外,一路颠簸,无阻无碍,离琴的身份摆在那里,有几个人敢拦。
可是,一到郊外处,数十人组成的短小而精悍的士卒部队便阻拦在马车前。
本是低着头的离琴一抬头,眼里微微讶异,“裴世子?”
没错,前方不远处领着那些士卒的便是裴子墨,本人。
苏念虽然没了内力,可是对裴子墨三个字尤为敏感,一听到离琴那句“裴世子”,苏念就立马撩开帘布,探了个头出来,“裴子墨?”
白马之上的裴子墨听到苏念的声音,总算是有些反应了,微微抬眸,黑曜石般的眸子便紧锁那十几日不见竟是已日渐消瘦的小脸,心疼的皱起眉,“苏念,过来。”
苏念愣了愣,过去?裴子墨让她从马车上跳下去,然后走过去吗?刚见面不是应该煽情一点的吗?我凑,那张冷冷的俊脸是怎么一回事?不知道肚子里还怀着他的宝贝吗?!
虽然心里有些不爽,可是多日不见觉得甚为想念的苏念还是没骨气地下了马车,好似没有看到离琴琥珀色的眸子里那淡淡的忧伤一般,走向裴子墨。
走到裴子墨所骑的白马旁,因着她是站在,裴子墨骑着马,使得苏念不得不扬起头看着裴子墨说话。“裴子墨,你让我过来如此跟你说话?”
裴子墨脸色缓和了些许,伸手往下一捞,揽住苏念的腰就是那么一用力,苏念便瞬间就以极其暧昧的姿势坐在了裴子墨的白马前。
裴子墨微微揽住苏念的腰,头抵在她肩头,“苏念。”
“嗯?”苏念不知道裴子墨怎么了,当着这虽然为数不多,可是确实也不少的人面前突然抵在她肩头。
“苏念。”
“……”
裴子墨也不说话,只是叫她。
他没想到,坠崖的消息没引来离琴,倒是将她引了来了先。就这样抵在她肩头,她的芬芳萦绕鼻尖,她留在他怀里,他很想她。
离别短暂时日,可他是真的想她。
“你奔波南楚,可是累了。”
听到裴子墨终于再开口,而且是自己听得懂的正常语言,苏念微微松了一口气,淡淡道,“不累。”
“怎会在离琴马车中。”裴子墨的语气不愠不火,手里把玩着苏念的发,丝毫不顾及离琴正直愣愣地看着苏念。
苏念微微侧头,贴近裴子墨耳畔,“青河图另一半在离琴手里。我来取。”
裴子墨闻言微微蹙眉,心里是有些讶异的,青河图另一半居然在离琴手里?而且离琴就那么轻而易举就给了苏念?想想都感觉不太可能。可是苏念不会说谎,那离琴必然是将画给了她了。
微勾的嘴角忽然一滞,裴子墨黑眸暗涌火光地手掐苏念下巴,将她的脸扳过来,看到她清丽绝色的面容脸色煞白,裴子墨声音不禁冷了下来,“苏念,你脸色如此苍白,是不是生病了。”
生病?苏念闻言不禁想起自己有孕的事,会不会是因为自己有孕而后无内力还奔波这么久,所以就……
苏念微微抬眸看了看四周,十足不多,加起哈来也不过寥寥几百人不到,她不想自己有孕之事传出去,而且,裴子墨还在领军打仗,不能因此分心。
不知为何,她心里,竟是隐隐觉得,她和裴子墨的婚事竟是比孩子还重要。手不自觉抚着肚子,苏念摇摇头,“裴子墨,打个仗你打傻了?你日夜不闭眼兼程乘马至此,你脸色会有多好。”
“应该还不错。”裴子墨淡淡道。
“……”
好吧,裴子墨不会怀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