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祖孙俩一人捧着一个番薯,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而后随着时间静静流逝,一晃眼,一家子陆陆续续的回来了。
老人看到乔爸,拿着番薯去热了下,回头乔爸却不吃。
“我不吃。”
老人不依不饶的凑上前:“吃吧,俺给你剥皮了。”
乔爸怒巴巴的大吼:“你咋这么烦,说不吃就不吃。”
话落乔爸也不看她,径自进了厨房,留下老人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客厅里站着,背影有些单薄。
乔莞鼻头微酸,凑过去糯糯的喊了声:“奶奶。”
老人回过头,摸上她的发顶,笑容和蔼的道:“万春不吃,阿莞吃。”
乔莞听话的接过,其实她现在一点也不饿,却还是小口小口的往嘴里咽。
老人又笑,低头问道:“香不香?”
“香……”
乔莞心里不是滋味,看看老人和蔼可亲的脸,眼仁突然泛出一丝刺疼。
如果她没记错,今年,奶奶会在快要入冬的时候去世。
——
夜里无风,树影摇曳,乔莞洗完了澡,一沾枕头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随着思绪渐渐往下沉,乔莞仿佛来到了一处河边,听着周围铁链拽地,“叮叮铛铛”的脆响,她猛然一惊,睡意也顿时消了大半。
乔莞站在原地,稍稍往河水处探头,眼瞅着那一片流动的黄水,心头更惊,再抬头,觑到一抹干瘦的身影,那人也正背对着她,身着白袍,面向河边,头上光秃秃一片,时不时甩一甩手里的竹竿,看似在钓鱼?
乔莞心生疑惑,又走近了几步,直到耳畔响起一道熟悉的歌谣:“奈何桥,路遥迢,一步三里任逍遥;忘川河,千年舍,人面不识徒奈何……”
乔莞噎了下,默默嘀咕了句:“难听。”
那老头儿似乎僵了下,又继续:“是非不渡忘川河,三生石前无对错,望乡台边会孟婆……莞丫头,是这么唱吧?”
话落,那人徐徐侧身。
乔莞心头大惊“郑叔。”
老头儿冷哼一声,甩一甩宽宽的袖口,怒道:“原来你还认得我?今儿个怎么装不认识?”
乔莞吓得嘴都合不上了,左看看,右看看,搓搓手又道:“郑叔,我这是死了吗?”
如果不是死了,怎么会下地府?
老头儿摇头:“你没死,是我入了你的梦。”
乔莞惊得舌头都打结了,你个老头子,无端端入我梦里作甚?但这话不能直说,她得先把事情弄清楚。
“郑叔,我当初跟您说了那小鬼没喝汤吧,您不信,这下可好,连着我一起进了那轮回道,可轮回道不是投胎吗?我怎么又回来了?”
老头儿怔了下,就跟被人踩着了痛脚似的,脸色赫然下沉:“下头的程序出了错,我这不是也被阎王多罚了二十年吗。”
乔莞撇撇嘴,心想你丫的活该,可稍后一想,又搓搓手,一脸讨好的说:“那……阎王还说了什么?”
老头儿一脸的不爽:“没了。”
乔莞也不爽:“我怎么办?”
她就差没揭竿而起,拽着他那两根白兮兮的胡须大喊:俺是无辜的啊!
老头儿轻咳一声,缓步来到河边,一拉渔网收起无数只魂:“我这次入你梦里,为的就是这事。”
他回眸瞥到女孩期待的目光,捻了捻胡须,说:“这样吧,既然事已至此,在这几年里你就好好过日子,等到你枉死的那日,再想办法下来,到时我会给你找户好人家,即便不是富可敌国,也保管你衣食无忧。”
乔莞浑身一震,刚要再问,却又见那老头儿从兜里掏出一本册子,递到她面前。
“丫头,你就知足吧,这是我刷尽人情卡从判官那借来的,你瞅瞅。”
乔莞凑过去。
于是在这个鬼影重重,小鬼呜咽,女鬼啼哭,满河全是冤魂的地方,一老一少聚在那嘀咕。
这不瞧不知道,一瞧……乔莞掩嘴惊骇。
她没想到,假如没有之前的那一遭,即便她尽了阳寿,重新投胎,入的也将是一个妓女的肚子。
老头儿对着那本子指指点点:“据生死簿记载,你原是一名汪洋大盗,生时烧杀掳掠,坏事做尽,死后自然要遭到报应,所以连带你这世,你一共轮回四次,次次命中带劫,假若过不去那劫难,便枉死于十八,还有三次才能完全赎清。”
乔莞脸色白了又白,听他继续:“但是鉴于你这次做了两件好事,积有功德,所以阎王爷决定网开一面,当然还有我替你求情,允你在阳间赎罪,等时候到了,便能功德圆满,重新投胎。”
“赎罪?”
乔莞扳着手指数,难道是李君宝和展飞的事,让她积上了功德?
老头儿正待要说,却一瞅天色,回道:“天亮了,我该走了。”
——咚咚咚——
远处鼓声遽响,那是地府启门的声音。
乔莞见状,死死的拽住老头儿的袍子:“等等。”
她还有话没问完呢。
“真要走了,晚了我可回不去,阿莞啊,我给你留了点好东西,你可要好好利用。”
话落,老头儿一甩手消失在她面前,乔莞大惊,刚要往前追赶,眼前白光乍现,她醒了!
天色还早,屋外不时响起公鸡的啼鸣。
乔莞从床上坐起,额际还在冒汗,耳边是簌簌的穿衣声。
16岁的乔敏站在镜前换衣,身上仅着背心,薄薄的料子勾勒出她凹凸有致的身段,虽未完全长开,却早已亭亭玉立。
她徐徐回头,肤色虽然黑了点,但好在五官精致,面容娇丽。
“做恶梦了?”
天刚蒙蒙亮,昏暗的屋子里被窗帘遮得暗沉,乔莞用力喘了口气,看了眼一旁还在熟睡的二姐,对她摇头。
乔敏探了探她的额头,说:“醒了就起来吧。”
话落,便穿着拖鞋出去了。
光线微弱,乔莞努力的睁了睁才看清她的背影。
她又在床上发了好一会儿怔,之后擦掉额上的汗,又躺了回去。
她还在消化梦中的信息,一时闹不清那到底是自己的臆想,还是郑叔真入了她的梦。
可这刚躺下,乔莞便觉得枕头下似有硬物,随即又跟被火烫似的起身,一掀开枕头,看得眼都直了。
只见枕下压着的是一件叠得整齐的白色袍子,宽大的尺寸,麻布的料子,摸起来略略硌人的手感,还有上头巴掌大的补丁,令乔莞一眼就认出来,那可不就是她在地底下穿了三十年的制服吗?
她抱起衣服抖了抖,从里头掉出几件略略生锈的金属制品,分别是:手铐、鬼枷、无间之门。
她依稀记得这几样法器的用处。
手铐:禁锢能力差,只能捕单个鬼魂。
鬼枷:禁锢力加强,可以捕获数只鬼魂。
无间之门:一个巴掌大的木质小门,能将恶灵暂时囚禁在内。
鬼差袍:穿上可自由来去地府。
乔莞盯着这几样物件发愣,脑海里又一次回荡起老头儿临走时的话。
原来刚的不是梦,他说给自己留的,就是这几样东西?
“阿莞?”
乔莞想得认真,听到乔丽的喊声,手一抖,本能的就把东西往枕头下塞。
“你藏啥?”乔丽揉揉眼,半撑着身子起来,看她死死摁着枕头不吭声,恼火的一把抽开,可眼瞅着底下空荡,不悦的道,“大清早的,你吵什么?”
话落她不再瞧她,下床换了校服,一边扎头发一边对她说:“过来,我给你扎辫子。”
乔莞目光一亮,突然抱起床上的袍子凑过去,在乔丽面前晃了晃。
乔丽恼火,摁下她的脑袋开始替她梳头,嘴里念叨着:“干什么?一大早神神叨叨的。”
乔莞不作声,低头又瞅了眼那件鬼差袍子,心头恍然大悟。
原来这些东西只有她能看到。
早上吃的是白粥,乔莞往碗里放了点榨菜,又递过去给傅天琅,这才捏着小勺子小口小口的吃。
吃完以后乔爸出去上工,最近听说家里接了一桩生意,是给一户人家做家具,那户人看中的是傅天琅的手艺,给的价钱也好,所以这几天两人成日早出晚归,能与家人见面的时间极少。
阳光微暖,乔莞提着木桶吃力的在走廊上走。
她蹲在水池旁洗了把脸,看着水中那张清秀的面容,心情顿时有些复杂。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奶奶捧着一盘子洗好的地瓜,进厨房烧火。
“阿莞,今天怎么不出去玩?”
乔莞低头“嗯”了一声,抢了老人手上的柴禾,在灶台旁生火。
“不去。”
老人和蔼的笑,摸摸她的头:“好孩子,去玩吧,我不跟你爸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