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什么?”木知秋怒目圆睁,小圆脸气得通红,抢上一步拦在严飞燕面前,张开双臂,象是护雏的母鸡,毫不畏惧站在她面前的孙绍,比她大好几岁的严飞燕却敢怒不敢言的躲在她的身后。
“嘻嘻嘻……”孙绍越看越觉得有趣,忍不住的笑了起来。他抬手拦住想要冲上去收拾木知秋的敖雷,扬扬手里的画像,一本正经:“小姑娘,知道这是谁不?”
“是你!”木知秋不假思索:“是我家小姐的射的。”
射的就是箭靶子。木知秋话说出了口,才想起这话不能话,下意识的用手捂住嘴,原本大义凛然的表情变得有些慌乱。她虽然是木老爹的女儿,但是她生在夷洲,长在夷洲,对夷洲的熟悉远超过吴郡。夷人重巫,这射画像就是诅咒的一种。诅咒人是很恶毒的,部落间因此发生械斗的事常有发生,而她虽然不知道越国经常有多大,但是贺达部两千人干净利落的打跑了瓦安却是她亲眼目睹。
两千人就这么利害,那一万人会是什么样子?木知秋小小的脑袋瓜里想象不出来,她只知道,肯定很可怕。
“那你家小姐岂不是天天要射我几箭?”孙绍摸着鼻子,不动声色的盯着木知秋,看得木知秋心慌意乱,不自由主的向后退去。
“不是……不是我家小姐,是……是……是我射的。”木知秋结结巴巴的说了两句,最后又倔强的昂起头。
“是我射的。”严飞燕脸色煞白,拨开木知秋,站了出来。
“是你射的?”孙绍眉毛一挑,又露出那种轻佻的笑容,打量着强自镇静的严飞燕,忽然笑道:“你在东冶见过大秦人吗?”
“大秦人?”
“你一定见过。”孙绍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肯定的说道:“大秦人传说,诸神之中有一个小孩,光着屁股,长了一对翅膀,拿着金色的弓箭到处乱射,被他射中的人就会成为情侣,不管他们相距有多远,哪怕……哪怕是隔着无边的大海。”
严飞燕开始听得莫名其妙,听到后来明白了,孙绍还是在调戏她,气得银牙咬碎,不过,她见孙绍没有借机发飚的意思,倒是放了些心。最开始的义愤去了之后,她开始想起自已肩上的责任,为了白虎寨能活下去,她现在只能忍气吞声。
“那要是射中了两个男人,或者是两个女人呢?”木知秋却是深信不疑,从严飞燕身后探出头来,两只又大又圆的眼睛好奇的看着孙绍。
“那就麻烦了。”孙绍强忍着笑:“如果两个都是男人,那就是断袖,如果都是两人,那就……就象你们这样。”他指了指紧紧挨在一起的木知秋和严飞燕,欲言又止。
木知秋转了转眼珠,忽然明白过来,连忙摇头道:“我们只是好姊妹,可不是……不是那个的……她吱唔了半天,后面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憋得小脸通红,象是两只红透的苹果。
“哈哈哈……”孙绍忍不住放声大笑。
酒席上,身为寨主的严飞燕因为刚刚被孙绍戏弄,窘得不肯说话,木老爹和雷子只好代行主人之礼,他们向孙绍等人敬酒,感谢孙绍的慷慨,然后表示招待不周之类的客气话。孙绍倒也无所谓,白虎寨虽然名头很响,但是经济情况确实不容乐观,要说拿得出手的也就是一道猴头羹。可惜他一看到这猴头羹,就想起果子狸,勉强尝了一口就不愿再试。倒是贺达他们对此赞不绝口,大有再搞一大盆来才满意的架势。
饮完了自酿的果酒,孙绍起身回自己的营寨,留下顾谭和严飞燕讨价还价。孙绍给了白虎寨一大块好地,顾谭等人都很不理解,他们觉得白虎寨现在都快完蛋了,要不是孙绍出手相救,他们肯定会全军覆没,这个时候应该是投降,而不是联盟,怎么能给他们这么多好处?孙绍却不以为然,他对顾谭说,我们刚到夷洲,虽然前期做了很多准备工作,但是毕竟和当地人没有怎么接触,要想立稳脚跟,有白虎寨会方便很多。那些夷人隐没在山林之中,利则战,不利则走,哪一天才能剿清?贺达他们是利害,可是要想凭武力占领整个夷洲,咱有那么多兵力吗?既然如此,当然是利诱最方便了,能用几片地把他们诱出来,那岂不是双方得利?我们不是来抢土地,做农夫的,你们要永远记住这一点。地,是要种的,但不是我们自己去种,而是想方设法让别人来种,然后让他们高高兴兴的把粮食卖给我们,或者……献给我们。
顾谭虽然对孙绍这种做法有保留意见,但是他也知道,夷人散落在大山之中,就凭他们这一万多人,想要赶尽杀绝是不可能的。想想江东吧,从孙坚到孙权,三十年了,山越人还没有去根。当务之急,利诱确实是比较好的办法。既然要利诱,那白虎寨当然就是第一个对象。
顾谭为人很精细,精细得有点狠,孙绍一直不让他独当一面,就是因为他喜欢把对方算得活不下去,这样做看起来是把利益最大化了,但是也容易制造矛盾。现在他划好了范围,再让顾谭来谈,才不至于让顾谭把白虎寨逼得没有活路。
和顾谭一较量,从严飞燕到木老爹、雷子都明白了,还是和孙绍打交道比较舒服,这个顾谭太精明了,连算筹都不用,手指拨拨,就把白虎寨的帐算得精清楚楚。你们现在总共一千人不到,一千顷的良田,你们自己种不了,种的粮食也吃不完,难道留着坏?这样吧,我们提供新的耕种技术,提供先进的农具,提供大量的耕牛,必要的时候还可以出人帮忙,帮你们搞生产,但是,你们要把生产出的粮食销售给我们。你们放心,我们不亏待你们,除了农具、耕牛之类的可以用预支之外,我们还可以优惠的价格来收购你们吃不完的粮食,保证你们既不会饿肚子,又不会浪费。
好处说完了,最后是坏处,如果不合作,那我们也不勉强,但是白虎寨以后有事,我们也袖手旁观。到了这个时候,严飞燕才明白过来,原来孙绍的大方并不完全是善意。这么好的一块台地,如果没有孙绍的保护,他们守得住吗?如果开始不给她,那倒也罢了,现在给了她,再让她吐出去,她舍得族人也舍不得。严飞燕左思右想,无奈之下答应了顾谭的要求,她把孙绍恨到了骨子里,却偏偏又不能表现在脸上,要不然可就有些恩将仇报的意味了。
就在顾谭和严飞燕算帐的时候,孙绍命令崔谦占领了金瓜山。
金瓜山原有一些山寨,是瓦安带领夷人们建立的,瓦安被贺达一战击溃,其他的夷人也如鸟兽散,崔谦本来就是山大王,对建寨很有一套,他根本看不上那些夷人搭建的草窝子,下令全部拆除,然后重新规划,依山傍水,以建立城池的态度开始着手准备。孙绍有备而来,在一万多水师以外,还有不少工匠和商人。工匠们开始建窑烧砖,伐树析木,商人们开始向附近的夷人收购山货,出售带来的精巧物品,比如夷人们短缺的生活用具,稀奇的各种物件,漂亮的丝绸布料,甚至有少量的武器,当然了,这里面的价格也相差很大。普通的生活用具卖得很便宜,可是武器却是天价,武器没卖出去几件,但是越国的刀剑锋利无比的名声却慢慢传了开去。
瓦安带着残部百十人赶到了离金瓜山二十里的鹿鸣寨,鹿鸣寨主黑岸亲自出寨将瓦安迎了进去。
黑岸身材不高,可是长得很精悍,一道淡淡的刀疤从额头直到下巴,横越过嘴唇,厚厚的嘴唇因此显得有些扭曲。两只大大的金耳环,让他的耳垂比别人要长上不少。黑岸是瓦安的好朋友,很多年前,他们打过一场恶仗,后来以两人单挑决胜负,瓦安略胜一筹,黑岸从此服了他,把自己的寡姊嫁给瓦安,算是做了亲戚。他的姊姊五年前就死了,可是他和瓦安的交情一直不减。
一看到瓦安的狼狈样,黑岸吃了一惊,一边把他往里让,一边问起了原委。
瓦安面色沉重,打量了黑岸半天,把黑岸急得直跳脚,这才叹了口气:“我遇上大麻烦了。”
“什么麻烦?”黑岸见瓦安终于开了口,急不可耐的问道。
“这块土地,以后不再是我们的了。”瓦安叹惜了一声,垂下头,双手合拢遮在脸上,唉声叹气。
“不是我们的?”黑岸愣了一下,扑哧一笑:“你这是怎么了?我听说你带着好几千人去打白虎寨,不仅占了金矿,还要抢那个白虎婆娘做夫人,怎么忽然之间就变成这样了?”
“白虎寨来了援兵。”瓦安抬起头,“我就是没防备,被他们的援兵杀败的。”
“援兵?”黑岸未语先笑,只是他那副尊容笑比哭还难看:“哪个这么大胆子,敢支援白虎寨?”
他嘴上说得豪爽,心里却是吃惊不已。瓦安的实力他知道,百里以内,没有实力超过他的,再加上那么多附从他的,他手下应该超过四千人,应该说是没人敢在这个时候惹他,去救援白虎寨,更何况白虎寨还是个外来户,虽然到夷洲也近三十年了,但和本地的部族一直艹持着距离,筑寨自保,在夷洲人眼里,他们始终是个外人。谁会帮外人和瓦安做对?
但是瓦安这副狼狈样,又清晰的表明瓦安确实遭受了一场惨败,黑岸对这个白虎寨的援兵越发的好奇。
“一个自称是越王的家伙。”瓦安打量了一下旁边的几个人,黑岸看了,会意的将旁边人赶了出去,这才沉吟道:“这么说,这帮人不是来帮白虎寨这么简单?他还要在这儿长久的呆下去?”
瓦安点点头。
黑岸不说话了。他听老人们说过,这片土地曾经是越国的国土,越王是很久以前从大海那一边来的,坐着象山一样的大船,他们都拿着锋利的短剑,穿着射不穿的铠甲,还有锋利的箭矢,简直和神一样。鹿鸣寨虽然离海比较远,但是黑岸知道,要横渡大海,到达遥远的大陆要冒很大风险的,不仅要忍饥挨饿,还要时刻着海神发怒,能平安的在大海上来往的人,都是受到海神保佑的,这就是白虎寨一个外来户能在夷洲平安无事的呆了二十多年的原因——他们在大海上来去自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