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训让人取水漱口,和他并肩出门。
轿子经过刑部门外,户部尚书对着大门狠狠一啐。那该死的姓林的,你倒是害我生出多少小脚让人拿捏。把手指狠狠一捻,像是这样就能把林允文捏死,他早死自己早安心。
户部尚书的改口,让反对的人顿失阵营。马浦看出袁训借这事情树自己尚书威风,打赢了是他早有谋略,败了是梁山王顶着,也是反对一派。
但林允文还活着,马浦也让袁训“敲打”一番。马浦无处出气,把魏行叫来大骂一顿。魏行知道他心里急,不和他计较,出门私下嘀咕:“你当我最近在忙什么,不就是为他逃走。”
…。
“哗啦”,冷水把林允文泼醒,让他脚下多出一汪血水。刺激而带来的清醒,让对面站着的柳至再次清晰。
“说!你的同伙在哪里。”公差们的逼问,林允文所问非所答:“第几天?”
公差们皱眉,正要骂,柳至敏锐的捕捉到:“第三天!”林允文呲牙咧嘴吸一口气:“成,今天他们在城外聚会,你们备车,无天老母保佑,送我去见他们。你们有功。”
在车里林允文避开随行公差眼光,对着车壁无声惨笑一下。一直进牢狱就算是大难,没想到这才是真正的难吧。
姓柳的好狠心,一天三过堂,每每到自己熬刑不过,他就让人送自己回牢里。养上半天又拖出去。这是按一天三顿饭来上刑。
手伸到大腿中间,子孙根还在。昨天那一回刑,林允文都以为自己要成太监。
身上是惨烈的痛,心上是惨烈的恨。大国师三个字从林允文昏沉的眸光前飘过,他怀里已经没有铜钱。
他在高台上让按倒,就再没有见过跟随数年的铜钱在哪里。没有铜钱他只能掐诀算,不是太准。算来算去,还是大国师。可自己的命眼前就要没有,如果魏行没有准备好的话。
现在没有退路,抓进来的第三天,魏行会在城外布置让自己借机逃走,听天由命吧。
“到了!”冷冰冰话语把林允文惊醒。一个公差狠命一拽,把林允文带到车外。
眨巴着眼,林允文数数跟来的人数。十个捕快,一个捕头,还有柳大人,那和鲁驸马不对盘的人。
他迎风而立,天色半暮,似对苍穹的一株青松。
林允文暗暗咬牙,等会儿我让你变烤鸡。手指车外小小村庄:“就是这里,进去第七间房子。”
寂静的村落没有人声,柳至皱眉:“这里的人呢?”林允文冷冷:“我怎么知道,他们定的地方就是这里。”一个公差飞起一脚踢到他屁股上:“大人问话,好好回答。”
林允文往地上一倒,沙土渗进他的血肉里,带给他惊心动魄的疼。他在地上扭动着,一会儿让你们还…。
又是一脚飞到他屁股上:“起来,装什么死。”
“我实在走不动了,不然我爬进去。”林允文抬起脸惨笑。柳至对一个捕快使个眼色,捕快架起他,半扶半搀往里面走。
“哧,”或者是“啪”,小小的轻声,在这寂静傍晚把所有人心神一惊。
“大人,这是火石的声音。”
柳至没有回话,眸光看向一处。那村落的中间有微光出来,那里有人。不再迟疑,一起狂奔过去。
“轰”,硫磺味道狂泄而出,四面火起。火光中,林允文带着束缚他的公差一起投入就近的火中。
公差大叫着避出来,双手死死不放铁链。林允文在火中死死的瞪视他,任凭火焰把他身上衣裳烧着。
一个是挣命,一个是卖力当差。很快铁链烫手,公差无奈放手。林允文跌跌撞撞往火深处去,一头扎向房屋。此时痛伤全都不去想,只拼命念叨一句话:“南方大吉,大吉,”扑到南面屋角,那里果然有一坛清水。
一头扎进去,身上的火是没了,伤更痛苦。这是生死博命的时候,伤没有命大。他跳出水坛,继续念叨:“南方大吉,”带水穿窗而出,另一处小院里,又寻到一坛子水。如此几番,柳至等人在村落里挣扎时,他到了村后。
天完全黑下来,一个血迹斑斑而又烧得有些近黑炭的人完全融入黑暗里,林允文仰面无声大笑,我出来了,我还活着。
他狞笑以对京城方向,皇权是吗?你们等着。
向南,是出这个村落的唯一出路,向南也是林允文的风水宝地。林允文不再迟疑,向南还会有一匹马。
循方向听水声直到河边,他惊恐的睁大眼睛。月光淡淡的上来,血腥味道过来,映入眼帘中的是一个马头,一个马身子,两下里分开。
“不!”林允文叫上一声,莫非天要亡我?就见到星辰之光集中到一行人身上,集中到他们中一个人身上。
俊秀的青年,高头的大马,星眸放光。这不是那争家产的金三爷。
“三爷,是我,你救我一命,我可以帮你,我能帮你,”林允文颤声。
宝珠目不转睛,如果不是一直守在这里,路上遇到的话,她不敢认这个又黑又有糊味的人是林允文。
小邹坏笑着带马出来:“啊哈,这是我们袁二爷,什么金三爷。”
“忠毅侯夫人!”林允文嘶呼。他也知道袁二爷是袁大的妻子。
田光走出来:“看来你脑子还没有烧坏。”
周边鼓着一身腱子肉出来:“该算账了吧,你大天鬼教,拿我们二爷家千金说话,别烧糊涂给忘记?”
林允文后退一步。
清冷嗓音里不易觉察的痛心,宝珠侃侃而谈:“本来不想杀你,我是个女人,不爱打杀。可你大天教就会帮人抢家产夺子嗣,留着是祸害。”
她不怒自威,林允文又后退一步:“原来你那天是去试探我?”
宝珠抿抿唇,林允文又退,田光一拍周边:“我这兄弟混名就叫做翻江倒海,别费心思了,一会儿刑部的人也追上来,”
小邹得瑟:“我们有人给他们指路,你的鬼把戏瞒得过公差,瞒不过我们这些人,瞒上不能瞒下,你懂吗?大天教主,嗤,亏你还自命神算,把我小邹算出来没有?”
林允文看看水,离自己只有三步远。他底气大增,疼痛让他怒火燃烧:“这道水我看你们谁敢跳!”
柳至带着人赶过来,就见到又一道火光起来,把周围的水波照到明亮。柳至有一瞬停下脚步疑惑:“那是河?”
“河里怎么会着火?”跟来的捕头回着话,和柳至发足过来。宝珠心平气和:“是条河。”
小邹抓耳挠腮:“这河里怎么能着火?”
田光抓狂:“这人命大。”
周边还是要往河里跳:“他能跳,我就能。”
宝珠阻止他:“你闻闻,不仅有油还有石灰。”
查看的捕快对柳至回话:“大人,这是河水上面飘着油,然后上面放的石灰。火烧着了油,石灰落到水里即刻沸腾,这会儿不能趟水。”
柳至也平静下来,也许让宝珠平静感染。他静静地问:“最近的渡口有多远?”
“总有一箭之地。”
抬手让捕头带人过去,柳至没有跟去。对宝珠有礼的一笑:“多谢美酒。”
宝珠颔首还礼:“大人,能分辨就好。”
柳至哦上一声。
“孩子们不能分辨,所以请大人不莫怪。”宝珠侧耳听着河对面远去的马蹄声,扯动嘴角有一个淡笑:“就像这大天教,他不能分辨他应该做什么,但我们不是。”
柳至眸子一暖,有什么微微的明亮。小邹田光等在他眼里好似不在,就着漫天缓缓而升的星光,他明亮的微笑着,明亮的把话挑开:“既然弟妹见识好,娘娘就有劳弟妹。”
宝珠倒不推辞,也没答应。妙目微做流盼:“那是加寿的事情,请叔叔相信寿姐儿。”
柳至满意这回答,正要走开去追捕,想了起来。诧异回身纠正:“弟妹,我是伯伯。”
宝珠轻笑:“叔叔,这个是男人们商议出来,你们没商议好,就这样叫着吧。”
带马走开,柳至还在背后又是一声:“我是伯伯,回去告诉你家小袁。”宝珠装没听见。
城门已关,袁训在小门内接她。宝珠说完:“有几分手段,也有协助他的人。他走了,离孩子们远远的,我也能放心。”
“他走不远的,”袁训面色沉下:“你看到他的脸,他不会放过去。”宝珠面上闪过敬佩:“我只说过一遍,你就抓住这一点?他的脸确实和以前不一样。”
……
夜色深深,一间旧民居中。“他们都看到我现在的脸,”林允文对着镜子哀嚎,他现在是张鬼脸。
魏行负手愁眉不展:“你给我走,走得越远越好。”
“你给我杀了他们,不然我逃不远!”
魏行狠狠:“走!现在就走。”几枚新铜钱亮在手心里,放到林允文手中:“我知道你在外省也有几个信徒,找他们去,先活下来再说。”
林允文呆呆地握住铜钱,随手就是一卦。铜钱在烛光下熠熠放光,还是:大国师。
他咬牙:“好,我先离开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