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山王妃这就回去,有东西还没收拾好。宝珠安胎,不送她,王妃不会见怪,而且王妃也不让她送,就只起个身子,梁山王妃还说不必,就原地站着,姐妹拉了拉手辞别。
卫氏见到心中喜悦,她奶大的姑娘如今算是人上之人,不由得奶妈心花怒放。
以前在小城里的时候,卫氏还曾考虑过冯家余家,现在来看,什么冯家和余家,幸亏老太太当时全没答应,姑娘是要和王妃一流相往来的人,幸好当时啊,一家也不成。
宝珠过得越好,奶妈看着她越贵重。见到往来的人都肯亲近宝珠,奶妈就把这些人看得也重。
她去送梁山王妃,没口子的道谢:“这是王妃体贴夫人,我送送,我来送您。”
有过在山西小镇上住的经历,梁山王妃和红花也好,奶妈也好,梅英也好,全好得很。
闻言,笑劝她:“雪大,何必又湿了鞋子?”又问奶妈红花到山西没有,自己过去能不能见到她?
卫氏还是跟后面送,和她说着话:“红花?她是长腿撒野的,依我看,只怕王妃到了,她都不在。”
梁山王妃含笑:“为什么?她不是过了中秋就出京?”
“他们两口子,走的时候就说山南海北的,什么生意挣钱,就地就住下。上个月给夫人来信,说在什么福建,我说这倒好,把那武夷山的大红袍来上几斤送人,偏巧又到冬天没处采。这个月在哪里,还没收到信呢。”
梁山王妃忍俊不禁:“听上去好生的逍遥。”
“您别寻她,倒是夫人一定会给二太太三太太去信,哦哦,如今还有姨太太和方表姑奶奶也在,还有他们家的褚大路。”卫氏上了年纪,日子趁心,人人都肯听她说话,就话多。
“真真稀罕,姨太太那样的性子,我说是变不过来。没想到,她还真的变过来。二太太来信,说姨太太一堆的好,又有喂猪,又能养羊,哦哦,看我说到哪里去了?”卫氏笑着又收回来:“王妃只管放心,夫人会安排得妥妥当当,您去到,准保您爱吃的全准备好。那红烧猪头,自己家里烧的,一根柴草烧得滚瓜稀烂,给您全备好。”
梁山王妃快活了:“我回京以后也想那个肉吃,真是的,好能耐手段儿,一根柴草就烧得脱了骨,王爷也爱吃,他一次能吃一整个。”
“有,都有,”卫氏乐呵呵的,把梁山王妃直送到大门上,两个跟她的小丫头不放心,打着伞跟在后面,接着卫氏回来,在路上埋怨她:“老奶奶又乱走动,夫人说您多歇着的好,回来夫人又要说我们。”
卫氏满面是笑,如今她也是走步就有丫头的人。她自己当人奶妈过来的,对下人的苦处深知。从不轻易的打骂丫头不说,见她们抱怨自己,慈爱的哄着她们:“下回咱就不乱走了,这不是王妃么,得送送。”
正要走,后面有人唤她:“姐,”回身一看,是自己的兄弟卫大壮。宝珠跟着老太太到京里,有了铺子又往山西去,铺子当时没全过明路,把卫氏的兄弟弄来看另外几间铺子,卫大壮把全家都接在京里。
卫大壮走上来,卫氏去年随宝珠进京,就有两个小丫头跟着。但卫大壮还是不习惯,先对小丫头陪个笑脸儿,小丫头淘气,抿唇笑问:“大壮爷不给糖不给钱,只是笑什么?”
卫大壮就从口袋里掏钱,小丫头一笑跑开几步:“说话吧,可别太久,这里风大,吹多了风,夫人要怪我们。”
走到梅花下面去闻香,不去管卫氏姐弟说话。
卫氏笑问什么事,卫大壮有些紧张:“我我,我还是想问问,姐把柴妞儿许给哪家?”
“好人家哩。”卫氏板起脸:“柴妞儿是你的亲生,是我的亲生侄女儿,我能许错人?”
卫大壮干巴巴:“要是没有姐,我们也不能到京里享福,不受里正的气,不受衙役下乡催税的恼,但是,这女婿怎么不见个人影子?定下过年成亲,老丈人不事先见见。”
卫氏不耐烦:“我见过就行!你要见什么!敢是你不相信我?回家去吧,让柴妞儿吃好睡好,到成亲时候脸面儿好,这是你在乡下生的,全没个好名字,今年十五岁,女婿大两岁,女婿生得好,有前程,有个五品官在身上,以后你就是官丈人。”
卫大壮这又问一回,还是个不明白。只能去了,边走边嘀咕:“什么官女婿,他能看上我家?我现在仗着姐姐过得好,不过是个铺子小掌柜,大掌柜是孔掌柜的,官女婿他要我女儿?也罢,横竖是姐姐说媒,她不能害自己侄女。”
加寿今年六周岁,她的父母亲成亲七年。卫大壮的女儿今年十五,是乡下生,带到京里来。
卫氏是家里人都称老奶奶,其实她到宝珠身边二十岁出去,自己的孩子刚夭折,宝珠十五岁成亲,今年二十出去,卫氏是往五十岁上奔的人,有年纪却不是老年人。
卫大壮从大门出去,遇到孔青。加寿姑娘有蒋德跟着,顺伯退而跟执璞,执瑜是长子,孔青比顺伯更年青,跟着长公子。
两个小子都在家的时候,顺伯和孔青全在家里。见到卫大壮,本来是想和他说几句,却听到他的自语。
孔青笑着,帮卫氏安卫大壮的心:“放心吧,卫妈妈还能许错人?五品的官职,我亲眼见到。没准儿的,现在还要高出去。以后,错不了!”
卫大壮知道孔青不骗人,满心里喜欢提起来,寒暄几句,按姐姐卫氏说的,过年就要成亲,赶紧的给柴妞儿备嫁妆,免得到时候不好看。
要嫁个官,托姐姐的福,手中有钱,备的不好怕女儿过去受气。
他走以后,孔青回去和顺伯坐着笑:“卫大壮又来问一回。”顺伯抚须:“豹子不差,配得上他女儿。”孔青笑道:“我也是这样说。”
辛五娘路过,顺伯叫住她:“五娘子,要当婆婆了不是?”
辛五娘是听到这句就满面堆笑,她还缺着一只手臂,但在富贵气象呆这几年,面上戾气早就不见,又是儿子的喜事,更生出一团的柔和,跟居家的妇人有三分相似处。
合不拢嘴的笑:“卫妈妈不嫌弃我们出身不好,把侄女儿给天豹。过年就成亲,到时候来吃酒。”
顺伯和孔青一起答应,辛五娘去了。
说话的人和问话的人最近都没见到天豹,但都相信他去了一个更快奔前程的地方。只有侯爷知道他在哪里,说过年会回来成亲,都相信不已。
……
柳至夫妻站在皇后宫门上,对着里面的假山冰林发着愣。
皇后的宫室,不敢说是六宫里最好看的那个。关于最好看,各人各认识。有的人说雅致最好看,有的人说富丽最好看,眼光会有不同。但皇后是六宫之主,她的宫殿不会比别人差,这个可以共同认可。
琉璃在殿脊上闪烁,落日时会有五彩缤纷光辉。在雪的掩映下纵然失去颜色,也不应该是现下的黯然无光。
柳夫人落了泪:“娘娘受苦,我们来晚了。”但再一想,他们夫妻何曾来晚过?
她的丈夫在回京当天,一会儿也没有歇息到,先听一脑袋烦心话,再就即刻出门。
柳夫人不知道柳至出门是去揍袁训,但他出去以前让自己备下东西,当天就进宫讨好太后,想来他出去门,也只能是重要事情。在柳夫人的心里,一定是为娘娘。
夫妻间的情意,让柳夫人敏锐的猜测出柳至的举动不会离开皇后,虽然皇后知道后可能会不赞同,皇后要是知道,只怕会指责柳至不把真相披露,不去上折子指责太后。但从柳至的内心里,他的所做所为是为了娘娘。
在这一点儿上,柳夫人没有猜错。
太后让奉承得喜欢,许下让柳至去见皇后。柳至倒不是不想见,但一来事情弄明,就如袁训可以放心把后背交给他,柳至也放心袁训。他们彼此都了解对方,要是想杀皇后,娘娘早就魂归西天。
二来呢,讨好太后要到底。柳至竭力表示皇后虽然是六宫主,但有太后在,永远太后最大。有太后在,他家的皇后万无一失。
这是一种大气量,太后她最明白。我把皇后完全交给您老人家,一切以您为主。这也是对太后的信任,充分表明这事情就是您老人家干的,您也不会伤娘娘性命。
第三呢,柳至不准备好,还真的不愿意见皇后。他从柳老丞相开始就伤了心。要是没有老丞相晚年的嫉妒成性,他的爹就不会上去帮忙,也就不会挨小袁一巴掌,也就不会兄弟反目。
京里的人对袁训柳至关系猜测颇多,有时候见他们两个人也肯往来。真的以为他们两个好了,又不知什么时候大打出手。
在别人的眼光里,也许这叫大面上要顾全。比如袁训搬家,比如这中间哪个太子党家里有人做寿,兄弟姐妹成亲什么的,他们也能坐到一处去。但只有自己知道,骨子里都伤的不轻。
柳至背后叹气,丞相老了,糊涂了。但娘娘呢,正当盛年,正是脑袋应该清楚的时候,她却是以前飞扬惯了的,下巴昂得太高,永远保持身份到死,也不愿意低下她高贵的头颅去看看周边的人。柳至来看她,是得先做好心理准备,做好劝说准备,做好谈不拢的准备。
出门以前,柳至还有犹豫,对柳夫人有话:“我劝的要是娘娘不爱听,你就把话接过去。”
柳夫人听到这样的话,对他满腔怜惜,连声地答应着是。
但真的走到这里宫门上,柳至对过世老丞相和娘娘的不满尽皆消散。看红墙碧瓦依就,看梅花雪里飘香。但守宫门殿外的金甲士冰寒如霜,院子里一点儿生气也没有。
以前过来的时候,见到的宫娥彩女笑盈盈行走,这就一个也见不到。
柳至摇了摇头,带着夫人走进去。早就有人过来通报,一个太监自里面迎出,看上一看,也是面生的很。柳至苦笑,但再一想,怂恿的奴才全撵了也好。虽然娘娘此时不习惯,以后总会习惯。
皇后早就妆扮好,坐在殿中等候。
“臣(臣妾)叩见娘娘。”
皇后眼窝子一酸,让他们平身坐下。
旁边有宫女在,皇后并不让她们退下。柳夫人又要难过,这宫殿金碧辉煌一如旧日,但娘娘俨然似囚犯一般。
这就只问候吃睡可好,别的话要想过再说。
皇后见到柳至,不用说是激动的。虽然她不能屏退宫女,但还是直接问出:“你回来了太好,几时帮我洗清冤枉?”
“回娘娘,这案子本是交到我手上,但右丞相马浦,刑部侍郎鲁豫,强行抢去,有圣旨下,如今以他们为主。”柳至说过,就看皇后面容。在柳至的心里,马浦离他很远,他一不在刑部不能直接插手,二来马浦强行讨要圣旨,留下林允文性命,刑部尚书对他公开表示不满。
刑部尚书还是原来的那一个,在位多年,再不聪明也积累的有经验。以尚书来看,大天道观牵涉到宫闱,六宫总太监都让皇上杀死,皇后娘娘算是脸面无存,说直白些,叫失了宠。
但太子殿下秋闱算中的不错,而且娘娘并无实际处罚,这关在宫里的事情,以后许她出宫,还是荣耀起来。
这杀死身边亲信的人,娘娘却又安然无恙,分明是皇上暗示此事到此为止,过上数月半年的,等事情淡下来也罢。
尚书就也主张把大天道观狠狠惩治一番,就此结案。至于教主死与不死,那是实际办案人的动作。
林允文死,尚书也没有说的。不死,尚书也不管。他要是件件案子事必躬亲,他早就累死,交给办案子的人也罢。
这事情本来大家都可以轻松过去,冷不防的,程咬金出来了。出来的还是右丞相马浦。刑部尚书在知道这事情以后,圣旨已经下来,鲁豫钻到公事房里正啃卷宗,好生卖力的模样。马丞相也回到他的衙门里。
不由得尚书大人拍案大骂:“我刑部的事情,怎不先来对我说?”一道圣旨下得尚书大人面上无光,像是他都没看出来这案子另有玄虚,却让一个是隔衙门的丞相大人,一个是刚入职的鲁侍郎看出来。
官场之上的现管和上官,此等矛盾年复一年的存在。对鲁侍郎来说,尚书是他的上官。对马丞相来说,尚书是现管。
不把尚书大人放在眼里的人多了去,尚书对马浦越权尚且能忍。
混到尚书的人总有城府,就像马浦进宫也不肯明说与太后有关,这点儿城府人人都有,刑部尚书也不在话下。
但这案子牵涉宫闱,还要翻腾再扑腾,尚书大人不能接受。
万一把六宫的阴暗事情翻出来一个遍,尚书大人怕自己脑袋先搬家。一个案子该怎么办,不该怎么办。或者有三五个以上的内幕,哪一个该披露出来,刑部尚书认为自己比马丞相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