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豫眉头不展,三长公主伤心涟涟。料想这个人今晚又要独睡,为了他的官职,他不睡都不算什么。
三长公主独自叹息,独自回房。
……
第二天一早,太子算着钟点儿,候在角门里,见加寿又在车里睡着,跟车去内宅,厢房一天功夫早收拾好,把加寿抱到床上睡,太子去温书。
到早饭时辰,太子先问加寿起来没有,丫头们悄悄去看,回说已经候着,太子从容而去,见到加寿带着防备,坐在饭厅里等自己,太子殿下又取笑又诧异:“咦?你今儿没睡懒觉?”加寿大为放心,鼻子一翘:“我从来不睡。”
两个人有说有笑用饭,太子回书房,加寿去管家。
老侯来给加寿讲书的时候,袁训打听得太后不在太子府上,把孩子们送到宫里。他面上带伤,不去告诉太后一声,怕太后对柳家又有看法。索性给太后看看,再回说宝珠要吃多少多少,太后很喜欢。
袁训依着柳至,说打架是误会。太后犀利,猜想有内情。袁训又夸口他把柳至打得重,顶着一张青紫面庞,居然把太后逗乐。
推上孩子们,执瑜执璞自己说去柳家的威风,小王爷同在,小王爷的牛皮更是高,像他不出现天下就大乱,又有加福帮腔,太后乐了一出子又是一出子,扳着手指一个一个叮咛,说帮爹爹的心应该有,上门闹事就不好。在这里也看出柳至为人不坏,烧饼也还了,又亲自送孩子们回家,对他嘉许。
让太医给袁训送伤药,袁训辞出,往兵部当差。
同僚们早有耳闻,把御史今天上的弹劾折子抄出来给袁训看,大家取乐,尚书大人又吹一回自己打柳至如何的精神。到下午回来消息,柳至在刑部里吹他打袁训,同样有同僚奉承。
这一天,兵部和刑部大牛吹得不错,一面认罪一面牛皮飞舞,同公事一起直到晚上。
鲁豫在下午的时候接到林公孙,大喜过望,对柳至的怨恨下去,附合几句柳至打的好,就去追问林公孙事情隐情,王恩为什么自尽,那一家子死人是什么来头儿,还有狱里谁不稳当,居然能传出来信。
林公孙并不直言告诉他。
这就各自当差,很快到了九月初,是今科秋闱的日子。
秋闱守古制,在八月里。但今年大乱过,皇帝急用人才颁科举,怕各处平息动乱不如京里快,消息就过去的晚,导致外地举子不能及时赶到,又他一直对举子们谈论恼怒于心,中秋高台论文早存心里,中秋再秋闱,就撞在一处,本科秋闱推后三十天。
……
头一天的晚上,韩世拓又把东西检查一遍。桌子上铺开一片,韩世拓在书桌前面一样样的点。,喃喃:“考篮,笔,墨,纸写草稿够不够,”
书桌上有书,掌珠看着他放进一本书。阻止道:“哎,这是明目张胆的夹带。”韩世拓对手上一看,自己也是一乐,把书拿出来,自嘲地道:“幸好我没胆中状元,不然还不知慌成什么模样。”
低头,又看别的东西,眼角瞄到掌珠已换上大红色寝衣,韩世拓随意地道:“你是应该早睡,我看书,你陪我熬到今天,也很辛苦。”
说过,他的眼睛放在东西上面,没看到掌珠缩了缩脖子,有七分的不自在。
这个家里的人全都对掌珠道辛苦,掌珠反倒不习惯。直到今天,她对着公婆祖母、二房三房、四老爷的笑脸儿有恍然之感。
那不是掌珠的功劳,她好胜要强,但不是她的做为还分得清楚。
是宝珠,是兽头们,或者说是祖母和舅祖父。至于四妹夫,那是舅祖父说媒的功劳,祖母挑中宝珠的功劳,宝珠能得一家人欢心的功劳,还有宝珠生下那么些孩子的功劳。
独没有掌珠的功劳,掌珠享受到,但心里愀愀的难过。
和以前不一样,她不是嫉妒红眼,她就是为自己而难过。
掌珠算辛苦吗?在文章侯府来看算。在最困难的时候,是掌珠持家。但这里面总有袁训和宝珠的身影在,掌珠百般问过自己,她真的没有不喜欢四妹和四妹夫的意思,但不是独力的辛苦,掌珠的旧性子一直都在,她不认为自己有功劳。
“你还不去睡?”韩世拓把个考篮捧在手里,左端详右摩挲的,掌珠回神。回话之前,见到烛光笼罩的那个人儿,面庞上带着认真,神情中带着郑重。掌珠感叹,精气神儿一变,竟然像自己换了一个丈夫。
有时候见到韩世拓在房中苦读到深夜,掌珠都想过他不中也没什么,只要他一天一天的如此,只是这般的老实在房里,这才是夫妻滋味。
跟她在闺中想的夫婿封侯南辕北辙,常把掌珠自己吃惊住。
竟然不要金龟要寻常?竟然不要繁华要朴实?掌珠都快不明白现在的自己。
“陪我呢?”韩世拓见一句两句的掌珠不回话,也不回房。把考篮放下,挤一挤眼:“是我陪着才去?”世子觉得自己的这个调侃很是得体,虽然是以前的旧库存,但用着不下流不歪斜,得意之余又添上一句:“你是兽头们吗?还要哄着睡。”
他自己笑上两声,掌珠是个担得起的妇人,和一般的妇人不同相比。拿孩子的年纪对比她,真是可笑啊可笑。
掌珠一怔,动上一动。衣袖里取着东西,道:“我确是等你。”
怎么听,这也是房闱之约,韩世拓满面春风,但人还在书桌前面不动一步:“最近我没空儿,关心你是不足够。但你看吧,等我殿试结束,得了官职,我已经说过,应酬吃酒我一概不去,我要当个清官,晚上我只陪着你,你说好不好?”
掌珠轻啐,手里掏出黄纸一张,嗔道:“你又胡说,你下科场是大事情,不用管我。”下榻去,韩世拓以为她去睡觉,笑道:“去吧,别等我,既然体谅我下科场是重要事体,我再看会儿书吧。临时抱佛脚,总比不抱要好。”
他一直原地站着,就是这个意思。
掌珠诧异,睁大眼睛:“要我说,今天早睡,补会儿精神,明天下场才下笔如飞。”人走到韩世拓面前,把黄纸给他:“二婶代你求的中举符,让你随身带着。”
“中举还有符?”韩世拓失笑,接过打开,道:“这是哪个庙里观里让骗走钱得来的?我可不好蒙,易经,我也会几下子,以前总给四叔算卦,从他口袋里掏钱走。”
他这样说,掌珠就要他解解上面画的是什么。
“先时还和祖母在小城的时候,祖母和城外尼庵的院主好,说她神通大,年年带我们去敬香,我们姐妹为玩去的,祖母就和院主起一下午的卦,说的全是易经上的话。我不懂,这个只有玉珠看过。宝珠娴静爱针指,更不会看。”
韩世拓就指给掌珠看:“这是爻,画符的人装神弄鬼,故意不写爻辞。怕写出来别人能看懂是怎么的?”
“二婶说他是大神通,二婶娘家去求过,真的灵验。香符灰一喝,病就好了…。”
韩世拓微微一笑:“我请问一句,病人同时还喝着药没有?”
掌珠含笑:“等我明天问二婶,今天先和你说完。二婶娘家呢,又是别人家里经过,介绍去的。二婶求来,说上上的好。你会看,看他乱写没有?”
“这爻辞是飞龙在天,是上上的好。”韩世拓指住头一段。
掌珠喜形与色:“下面这段呢?”
韩世拓皱眉:“我就在想呢,这是个时辰,细钟点儿都有,”想到是二太太办的事情,韩世拓取笑:“不会是把三清老祖的生辰写在上面,然后蒙她说保佑人。”
把爻表示的时辰读出来,符纸放下,还是让掌珠去睡。
掌珠却若有所思:“这个?倒像是兽头们的八字?”韩世拓变了脸色,略一寻思,追问道:“是真的吗?你说的是真的?”
掌珠也意识到不对,嘴唇也褪去血色,反问韩世拓:“你想想加福过生日,不就是这个日子?”韩世拓面色铁青,用脚往地上一跺,重重骂道:“难怪灵验,他们是借兽头们在说话。”
挨得上兽头就灵验,这是众家亲戚们及认识的人打心里认可。掌珠就更着了急:“要赶快告诉宝珠!”
往房里去:“我换衣裳,你帮我备车。”韩世拓拦住她:“四妹双身子,惊动不得,也惊吓不得。我去吧,我去叫出四妹夫慢慢的说,让他拿主意,不是更好。”
掌珠说有理,取来韩世拓出门的衣裳,打发他出去。
袁训在书房里和关安切磋功夫,韩世拓没等就见到他。见月光下,主人也好,关安也好,十几个小子也好,全精赤上身,汗水晶光闪闪,韩世拓羡慕一回,和袁训进房。
送上黄符纸,韩世拓道:“猜想,这与兽头们有关,所以夜晚来见。”袁训都不觉得稀奇,先谢过韩世拓和掌珠的用心,等茶上来,茶香中慢慢和韩世拓谈话。
“加福生在老家,我们家里至今也没有不可靠的家人,她的八字,是梁山王府为她做生日那天,有人问起。早就防备有人问,除去日子对,时辰假造一个告诉。细钟点儿,应该是写符的人自己编造,与加福并不相干。”
韩世拓夸他想的周到,又说不可不防。袁训答应,问韩世拓准备的可好,把他送出角门。
角门外面,晚晚挑着灯笼,贴着兽头们写的寿字福字和梅花,留给人拜。今天也不例外,红烛又摆上,袁训让婆子收进去,攒一箩筐的时候,散给街上的穷人晚上照明。
重回书房,把黄纸拿在手上不屑地一笑,放到烛上烧成灰烬。
……
角门打开,太子在灯笼下面笑容满面,加寿又按时到了不是?睡猫肯定又睡着了。但见第一个进来的马车上标识明显,太子脱口道:“母后?”
马车停下,车后走上两个跟的太监,打起车帘,里面坐的果然是皇后。
她慈爱满面,又挂念满面,太子是她唯一的亲生,她牵肠挂肚在情理之中。
“我也学学百姓家里,昨天对皇上说过,你下科场我送出门。皇上说好,我就和加寿同来。”
太子忙说好,得到母亲的疼爱,他也喜欢。躬身在一旁,请皇后车驾过去,后面是加寿车驾,太子让停,往车里去看,天还不明,车里光线暗,端坐的加寿大眼睛又亮又精神,像一对上好的猫眼石。
加寿得意洋洋:“怎么,我从来不睡吧。”
太子忍不住一笑,知道这是跟随母后同来,嬷嬷们不会再由着加寿。太子在这里要看视,也是怕加寿露馅的意思。他想母后总是不大喜欢加寿,同加寿很少亲近,让她挑到错不好。现在放心,缩身出去,让加寿宫车也进去。
因皇后到来,正厅上面灯火通明。皇后看看处处整齐,没有什么可挑剔的,道:“罢了,只是这天就要亮了,这里又只有你一个人坐着,灯烛费的倒还是多?”
加寿上前去回话:“娘娘在这里,不敢不照得明亮。”皇后无话,只和太子说话。嬷嬷对加寿使个眼色,加寿说往厨房上去,以皇后的心思,认为加寿管家,也只能是料理吃喝,就让她自去。
加寿出来,在没有人的地方站住,宫女太监一字儿排开挡住,就是有人过来,也保证他看不见。女官望风,嬷嬷们取出酸梅,加寿咬上一口,酸汁充满口腔,酸得颦起小眉头,但把困意儿撵得无影无踪。
呲着小白牙吮吸嘴里的汁水,嘻嘻一笑:“有这个可太好了。”
嬷嬷们含笑,跟着她继续去厨房
娘娘出宫不能说走就走,她母仪天下,一举一动都有记档。要先往皇上面前去说,皇上应允,再吩咐安排宫车,准备符合这一行的仪仗,侍卫们要告诉,宫门上要知会,太后不费功夫就能知道,把最酸的梅子给加寿带上一罐,包管不睡。
这就还是那兴兴头头的小加寿,不会让皇后挑出不好。
皇后今天也没功夫挑不好,她一片心意为儿子。加寿离开,正合她心意。就是加寿不离开,皇后也会支开她,单独和太子说话。
往左右使一个眼色,太监宫女们退下。太子微笑猜测:“母后要和我说什么?”本能的,太子殿下担心说加寿管家,先打迭一堆加寿能干的话出来预备着。
“太子,你父皇器重与你,让你下科场与举子们同考,你要为他长长光彩才好。”皇后说出来的却是这句。
“母后说的是。”太子放下心。
“我知道你聪明,别人不能和你相比,但我不放心,还是为你准备一件东西,你收下,随身带着,听说有奇效。”
把一个荷包送过来。
太子起身谢过,双手接住,摸到轻飘飘的,但里面装的有东西。皇后又在道:“打开来看看。”欣喜嘉许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