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把圣旨推开,想表弟实实是个混账,在家里还没有玩够吗?东安、靖和两个郡王自刎,皇帝也松口气。六部里的官员这就细细安插,自然有他。他倒好,孩子们一送,他没了影子。
跟他生这种气,能把自己气伤,那混帐也走了,皇帝就丢下袁训的官职暂且不提。
……。
正午的时候,日头晒得昭狱门口暖洋洋。老兵打着哈欠:“早晚还要添衣,这天气要越来越冷了。”
“借过,大伯,我是酒楼的,给项城郡王爷送饭,请指点下我怎么走?”
老兵睁开眼,见干净整洁的一个伙计,双手各挽一个大食盒。
“看你面生,你是哪家酒楼的?”老兵问道。
伙计哈哈腰:“大伯,我是周记酒楼打杂的,一直我在厨房面案上,今天送的地方多,就把我抽出来送菜。麻烦您,告我一声儿行吗?”
老兵照例搜过他身上,指给他地方,放他进去。
在项城郡王的牢房外面,守候他的两个将军一个家人又拦下他,把食盒打开搜一回,也是见他面生,问道:“谁定的菜?”
“昨天郡王自家定的,写在小纸头上送到我家。您不信,去问问郡王?”伙计对答如流。家人对他狐疑地看看,心想从郡王住到昭狱里,哪有心思自家点菜?要么是郡王妃点,要么是我们这些人去点,还什么小纸头上?
伙计坚持,家人就去问项城郡王。项城郡王心中有数:“让他进来。”家人随同伙计过来,请狱卒打开房门,家人还要在这里看着试菜,项城郡王摆摆手:“没有事情,你出去吧。”
家人出去守在门口,项城郡王像是怕西风,自己走过去把门虚掩。
回身,犀利眼眸放到伙计身上,不等他问出来,伙计欠欠身子,低低道:“侯爷让问,您写姑老爷的封号是什么意思?”
垂下的手翻开来,手心里印着一枚印,在人的肉皮上,也能看得清楚:忠毅侯印。
项城郡王认得无误,心想这倒不错,印在手心里,要是遇上有人盘查,手心自己抹抹,就不会让人发觉。
想他这只手还提着食盒,真难为他是怎么拎来,又不破损这印。
走去桌边坐下。伙计把小印抹糊掉,看上去像一块红颜色在手上,站到桌边布菜,碗盘叮当响声中,两个人悄声交谈。
“他为什么不来见我?”项城郡王大失所望。
他知道袁训亲身往昭狱里来有难度,但相信他想来,他就能办到。忠毅侯是什么人?石头城照打,板凳城照进,安然而出的人,京里他又人头熟悉,他不来,只能是不想来,或者是不重视自己写的那两个字。
要说袁训不重视姐丈陈留郡王,项城郡王相信自己的眼睛不会看错,这一对姐丈和小舅子很是情深。
来了一个下人,项城郡王皱眉中夹杂着愁眉。
伙计为人很是稳定,冷静的解释:“您有话对我说也是一样,侯爷往这里来,不是不方便,是怕让人察觉他为您而来,您的事情办起来多有不便不是?”
项城郡王释然,油然的敬佩浮出来。
他由伙计说的昨天写的纸头儿,和手上盖的小印,已然相信他是袁训派来的人。再听到这一句解释,不由得想这是他。
这是他的为人风格。
别看年青,点滴马脚不露。
项城郡王底气大增,袁训谨慎的让人来见自己,说明他对自己写的两个字不敢不重视。他要真的敢不重视,项城郡王想,我有罪名,我一定把你姐丈咬一口。
这就不客气,又只有一顿饭的功夫,这一顿饭的功夫也不能让伙计一直在房里候着。以前侍候他用饭的人是他的家人和将军,这个中午让个伙计长呆房中,能往昭狱里看守官员的人全是机灵油子,看出什么来要添罪名。
“你告诉他,上几代,我和陈留,我们两家好着呢。我有事,陈留也跑不了。”项城郡王低而有力。
伙计是个精明的,是袁训在山西带回来的家人,忠诚又可靠,才让他往这里来。闻言,还想听个明白:“具体是什么事情,您细细告诉我,我细细告诉侯爷,这岂不是好?”
项城郡王冷冷一笑:“我不是不信你,是他一听就明白!我细细告诉你,告诉你什么?告诉你我怎么攀扯人好不好?”
伙计碰一鼻子灰,但并不介意,嘻嘻一笑把菜布完,问声:“您还要什么?”看上去真的在酒楼里干过。
他也的确在酒楼里干过,在袁家的小镇上,他由跑堂做到大掌柜。
宝珠知道这一回进京,轻易不会回去。一个需要忠心的人手,虽然没想到御赐王府下来,但孩子们多起来,家里再只有几个下人不够用。
奶妈卫氏上了年纪,跟着宝珠京里山西几回奔波,宝珠心疼她,早就说过小爷几时回京后,让卫妈妈养老。现在除去孩子们的活计,轻易不让卫氏做什么,平时只和宝珠、袁夫人说话,陪安老太太看戏,再闷了就往园子自己逛,让她安享晚年。
红花呢,大管事一名,当差事情上,宝珠很少用她。
忠婆也上了年纪,袁夫人也让她歇着,老太太也让她看戏来着,但忠婆闲不下来,厨房上教人做菜。
顺伯也老了,太后都亲口说他辛苦,安养吧。顺伯不肯,还是跟着加寿侍候买东西,护卫加寿,自有蒋德承当。
这就是袁家以前的下人,不过就这几个。
安老太太住到袁家,带去几个家人,宝珠也信他们忠心。但怕不够用,孩子们太多了不是。从山西带回这一批人,他们还能做生意。
项城郡王都看不出这伙计不像个伙计,就觉得袁训很会用人,又勾起他心头恨,这舅爷要是自己的该有多好?
胡乱寻思着,让伙计出去。
伙计外面候着,和以前来的一样。等郡王用完饭,再进来把家伙收拾,走出昭狱大门。
在街口,他警惕地回头、左右看看。
过个小巷子,又一般儿的打量。
足的过三、五个小巷子,走到一户人家里。有个伙计模样的人在院子里洗衣裳,见他进来,笑道:“见着了?”
“谢谢大哥,盘子碗都在这里,您点点少没有少。”袁家的家人垂下头,有点儿滴泪模样出来。
伙计丢下手中衣裳,往身上抹着水劝道:“别难过,见着就行。乡里乡亲的,能帮你一把,我就得帮你。”
家人红着眼圈:“不得不见见他,村子里就这一个当官的,没当多久就跟什么造反扯进去,罪名不大,但关着无人照顾,我们收到信晚,打发我赶来就这时候,是冤枉的,我问过他,我这就心里有底,帮他在外面打点。”
伙计叹着气骂:“这该死的造反的,这不,把我爹惊到,从过年避到城外面就病,一直到今天没有好。我还没有老婆,又要当差,又要侍候爹,我们也是让连累到的人。”
家人劝他:“看个好医生,慢慢就好过来。”
这是他为往昭狱里找的理由,就不多说,对伙计陪笑:“大哥您是好人,没有您,不借着给郡王送菜,我就见不到我们家当官获罪的人。您忙,我走了。”
“哎,”伙计叫住他,说着等等,飞快进房又出来,手中是一锭大银:“这五十两银子还你,你说押着当食盒押金,现在你是帮我送回菜,我能回家照看老爹,盘子碗一个不少还回来,你拿走。”
家人不肯要:“大哥您收着吧,”
“你拿着救人不是。”
“不瞒大哥,我们村子富,手里有几个。要我往京里来打点,带的钱足够。只是我没出过门的人,寻不到门路进去看视。这不,幸好有个同乡指路,说大哥您见天儿往昭狱里送饭,我昨晚寻到您门上。您又仗义,帮我这大忙。这银子,您留给老爹寻医生吧。”
家人一篇鬼话说完,伙计不好再推,也红了眼圈:“好好,乡里乡亲的,我能帮你,你也帮到我,老爹的病,还就是缺银子才没有好。行行,以后你再要去看,只管来找我。”
两个人洒泪告辞,伙计把银子交老爹收好,拿起食盒家什大摇大摆往一家酒楼走去。酒楼上幌子写着:周记酒楼。
见他进去,有个伙计嘲笑:“小六,你他娘的送一回饭就一中午不回来,又寻空子回家侍候你爹去了吧?”
伙计回骂:“去你娘的,张小五!我这是给郡王送饭,可不就那里侍候着,掌柜的不是说过,贵人的派头,就是这样。”
张小五忍不住笑:“得得,你赶紧跑堂,我说一句,你有一百句回我。每回送饭你都抢,中午客人多,把我累得像死狗。你站会儿门,我喝口水去。”
另一处,袁家的家人寻个没人的地方,把外衣一脱,露出里面绸衣裳。怀里又取出一个帽子罩脑袋上,这一身打扮再没有人敢当他是伙计,回袁家候着侯爷回来再回话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