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王爷的吩咐上来说,袁训今年是注定要和梁山王呆在一起,上路以后,他的姐丈就埋怨他。
“小弟,都怪你的不是。”大早上的,陈留郡王就在他的爱骑上打哈欠。
神骏有追风之名,是陈留郡王用一万白银买下,来自瓦刺与靼鞑还要远的地方,武将们头一眼见到,都能馋得丢不开眸光。
现在驮着个犯困模样的主人,不无滑稽。
这主人变成这模样,怪小舅子也应当:“打仗多痛快,日子过得也快。我追别人,和让别人追,我都喜欢。可是现在,为着保护你,”
把“你”字拉得长长的,陈留郡王懒洋洋地笑:“我怎么也缩在王爷中军这里了?”伸臂捅捅袁训:“你说我冤不冤?”
袁训眸亮如明星,眨巴着对陈留郡王望去:“姐丈要想不憋屈,也是有办法的。”他悄声地道:“私下里给我一支兵马,让我端掉苏先的老窝,还恢复以前。”
“滚你的!”陈留郡王翻了脸。不但他翻过脸,而且抬马鞭子作势要抽:“你敢给我私跑个试试。”
骂道:“你当苏赫是他爹!”满面怒容当中,全是陈留郡王的关心。
袁训无奈:“好吧,那我们还继续缩着头。”他面上的懒散比陈留郡王更多。
“姓袁的,”萧观带马过来,和袁训并骑,大嗓门儿亮出来:“想好没有,我和你合伙,我们去把苏赫的老家端掉,以后你就太平了。”
瞅瞅袁训脖子上英俊的面容,萧观啧嘴可惜:“你长得跟小倌儿似的,让人一刀把你宰了,我都为你可惜。”
“我不是你弟弟!”袁训铁青着脸还他的话。
萧观硬生没明白过来,纳闷地问道:“你是我弟弟?”他大惊失色,勒马后退:“不可能不可能,你要是我弟弟,那不是要分家产!”
陈留郡王假装出来的睡意让他们的对话冲走,一个人躲一旁窃笑。
面对小王爷瞬间就面白如纸的面庞,袁训质问他:“你叫什么!”你不叫个大倌儿。
“我单名一个观啊,”萧观嘟囔着,觉得和袁训说不清楚,对着陈留郡王嚷道:“我说堂兄,你家舅爷是让吓糊涂了吧,这都心智不明,胆小如鼠了,我叫什么,他也敢忘?”
袁训继续瞪他。
陈留郡王好笑地帮舅爷回话:“小王爷,您的小名儿叫什么啊?”
“我叫大倌儿啊,啊!”萧观惨叫一声,险些握不住马鞭子,这下子脸上更无血色,像有什么抽得干干净净,喃喃反复念叨:“大倌儿,小倌儿,小倌儿,大倌儿,”对着不远处的梁山王就喊一嗓子:“爹啊,难怪你只生我一个。”
梁山王离那距离,压根儿不清楚儿子在前面说什么。萧观从入军中,粗莽直率,看似没心思,其实打仗亦能用计不错,如石头城一定绑上袁训,让梁山王深为满意。
王爷从不计较萧观有时天真的胡言乱语,就是他知道,以萧观的资历,在军中摆小王爷的架子,和比智计多这些,根本不是一干子人的对手。
像他这样似天真似没心思,有什么话借着我天真全能嚷出来,梁山王反而是认可的。
见儿子隔着人给上这一句,当兵的听到都在笑。梁山王笑呵呵回答:“大倌儿啊,那是你爹我只要精的,不要差的。”
哄地一声,笑声尽皆出来。
但萧观不笑,他对着自己远处的爹气红了脸。刚才是面无血色,现在是气血上头。小王爷恼火地低声道:“别叫我大倌儿,我有名字!”
这里也不想站了,一打马走了,可能和他的爹去理论理论。
在他背后,陈留郡王和袁训笑得最响,就快从马上滚下来。
“真有你的,小弟。”陈留郡王笑得抽动肩头:“这话回得好。”袁训一本正经:“谁要和他一起打仗,上一回石头城啊,我生生让他利用,分我一大笔功劳。”又来怂恿姐丈:“我们私下里去打苏赫,出一支奇兵,姐丈你带队,带上我,权当多带一个亲兵,路上我侍候你,这样可好不好?”
小袁将军是来当差且立功的,可不是躲在王爷中军里说笑的人。
求恳,在面容上讨好的出来,让陈留郡王收起笑容。
在袁训头盔后面轻拍一巴掌,沉吟半天,用难得的认真严肃来回答:“这一回,我觉得王爷做得对。”
袁训敏锐的抓住话缝:“姐丈的意思就是苏赫很厉害!比姐丈都厉害?”袁训挑唆着。
陈留郡王默然,用沉默来承认。
他的小舅子没完没了:“吃过亏?”
姐丈继续沉默。
“吃的不敢找回来?”袁训鬼头鬼脑的,是不把陈留郡王气得狠,他不罢休。
问题是他的姐丈又不是一般人物,大将军能伸,也能屈,这就直接充耳不闻,反而兴致勃勃欣赏起景致来。
“待我寻首好诗来念念……”郡王自得其乐。
袁训重重哼上两声,只能一个人老实呆马上。他的手,装作不经意的碰碰盔甲里,那里放着报警的纸条。
舅爷几乎什么事情都和姐丈贴心,但只是几乎。像他是来查案的,他就不说。姐丈想要知道,你猜。
猜去吧。
像这纸条,袁训也不说。
萧观公开和私下,好几回的和袁训商议:“我们去打苏赫,”拍着胸脯震连天的许诺:“兵马我负责。”和袁训激将陈留郡王一样的激将他:“姓袁的,你几时这样没种过?没带种!”
袁训不敢答应他,而不是小袁将军不想去。
苏赫不是一般的人,不是石头那城,高点儿险点儿,那城也是死的,死呆在原地等着人去打。苏赫是个大活人,而且是第一猛将。
小袁将军特佩服他的姐丈,可他的姐丈排名还在别人后面。能第一的,都不是三仗两仗打下来的。
人尖子小袁将军就是浪尖上呆的人,他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他愿意去犯险,却不能把小王爷带到险地上。但不代表他的心里不打直捣苏赫老巢的主意。见姐丈还是不肯答应,袁训就手碰碰报警的纸条,心先安放回去。
他眯着眼微笑,前方遇险,打仗这事,总有险情。只要一遇险,嘿嘿……回头和沈渭对个眼色,沈渭和他挤眉弄眼,放心吧,人我全交待好,只要一打得乱了,我们就走。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不受,就是不听。我都在外面了,你说话我也听不到,也没办法听。
小袁将军,可不是乖乖藏着等人保护的人。
……。
蜡烛点起,没有外面的星星亮,也和星光月光交织,大有平分之意。
房外,红花带着人,把屋檐下面的灯笼点亮。
孩子们嚷着:“说故事说故事,”和烛光一起撑出房中天空。
龙五很不愿意参与这热闹里,但都让他来,说他现在独一份儿,是唯一的男人,龙五只能老实坐在这里。
上首,是安老太太和两位太太邵氏张氏,占着是长辈,坐在中间。
两边,从龙五开始,依次是谢氏等奶奶们。按序,宝珠坐在最下面。
月光更明亮起来,把这个家里晚饭后必有的聚会照耀着。
这是袁家小镇,看完草场的妯娌们按原来的打算,再来和宝珠住上几天。孩子们喜出望外,早和加寿坐到袁夫人身边,都在院子里乘凉,听着故事。
“天上啊,有个银河,”
温如暖水的语声,不管让谁听到,都能抚平他白天奔波焦躁的思绪。万大同坐在暗角里,他已无父无母,他喜欢在袁家里住,还有喜欢这种安宁平和环境的原因。
当然,红花姑娘一出现,什么安宁,什么平和,全都飞走。
“给!”红花送来一盘子西瓜,井水湃的,光端在手里就能感觉丝丝凉意。万大同一脸感激的接过,把笑容撑得更大些。
他一定要这样做,才能和等下红花姑娘拿话叼人有个对比。咬一块西瓜在嘴里,万大同在心里默默数着,……。三、四、五。
“就知道吃,我让你办的事办完了!”一般来说,红花姑娘不超过五个数的安静,一定会说话。
又一次猜对的万大同赶快把手上西瓜吃完,不然以红花姑娘的强悍,她是不介意从自己嘴里夺走。
反正夺走她也不吃,苦的只能是自己。
把西瓜一扔,满面溅的汁水随便一抹,万大同把整盘往身后一放,心这才放下来。慢腾腾回红花:“您交待的事儿,还敢不办吗?早办完了,就等着你来。”
“你找打不成?”红花怕吵到院子里听故事的人,嗓音压低,但把小拳头高举起来,颇有几分宝珠奶奶的气势。
万大同夸张的瞪大眼:“我们家几时有刑讯逼供来着?”他双手连摆:“大管事的,这个先例可开不得。”
红花黑着脸:“那你还敢等我来问,怎不过来回话!”
万大同委屈:“我主动回话,哪有西瓜吃,这可是大管事的亲手端的,亲手端来的!”他反倒忿忿不平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