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二爷大撒英雄贴,能用许多丫头吗?官家少爷有这作派,但谁会在英雄好汉们面前表露。偶然进出有人见到,也无人怀疑。主仆住下店,宝珠催着换衣裳,换上两件布衣,装得不穷不富的,孔青怕人认出来,也不带上。反正就在这酒楼上吃饭,只带上家人几个往前面来。
万大同,早就和邹家去商议事情,不在这里。
这酒楼生意以前就好,今天更是人满为患。客座在客栈前面,就得从楼下上去。离楼梯口有很远,见四个孔武有力的小二在那里。宝珠和红花下巴快要掉下来,跑堂的伙计都要膀大腰圆的了?这要是传起菜来,准保的楼板当当作响,力气用大些,会不会楼板踩出个洞,掉楼下碗里。
再一看,不用孔武有力的小二也不行。
一拨人走上来,足有十几个。四个小二挺身上前,把楼梯口一封,抬起双手先作阻止:“客官,大爷,楼上满座儿,楼下请,楼下坐着闷气,前面杏花树下面,老槐树下面,有的是地方,”
“放屁!”
“直娘贼!”
“辣块妈妈!”
“老子们偏要上去!”
骂声潮水般出来,听得宝珠主仆干瞪眼睛,不知道听谁的好。骂声出来没几声,拳头就招呼过来。几个小二难怪孔武有力,全是练家子。拳来拳挡,脚来脚回。
很快十几个会合过去,硬是没放一个人上楼,但楼上估计也坐不安稳,楼梯口打架,全楼都是震的。
家人们担心,低声道:“奶奶,咱们站安全地方。”把宝珠主仆挡住。红花怕看不见,踮着脚尖。宝珠也怕看不见,伸长小脖子。这里的热闹是从没有见过的,对宝珠来说最新奇不过,勾得她心里痒痒的,恨不能赶紧上楼,也许楼上往下看,就更清楚。
但现在还是原地呆着,十几个大汉加上四个小二打架,不是上楼好时机。
“各位好汉,且慢动手!”眼看越打越热闹,楼梯抖动,就差让拆散。一个人高声叫着,从远处大步流星赶来。宝珠推红花:“快看快看,”
见来的人精瘦,个子也不高,但步子奇快,好似在水上飘,一眨眼间就到面前那种。凌空一跃,就从大汉头顶迈过去,落到楼梯上。
宝珠红花直了眼睛。
他落的地方,在楼梯扶手那方寸之处,又窄又小,站得停停当当,对下一拱手,满面含笑:“好汉们,楼上满座儿,列位来得晚,听我报一报,这上面是金刀六老爷的坐儿,盛远、长全、绿林三家总镖头的座儿,袁二爷的座儿……”
哗哗啦啦报出来一堆,又加上他露出这一手轻身功夫不错,有人把他认出来,叫道:“原来是云里苍鹰周三爷,你什么时候成了邹家大伙计。”
嘲笑声出来一片。
周三爷不气不恼,继续含笑:“这一位,莫不是镇地府吴爷?让您和兄弟们见笑,我不是邹家请来,我是袁家二爷请来,帮帮场子,各位请给我薄面,外面去坐。”
既然是二爷的人,二爷宝珠瞪圆眼睛看了好几眼,是她的人她得先认得才行。
袁家二爷的人,有邹家托她的名义请的,有万大同请的,有赵大人请的,一时不能尽述,宝珠自己也认不清楚。
周三爷面子不错,下面的人唉声叹气:“好吧,我们外面去。”人堆里,有人不服气。趁大家转身,冷不防的飞起一枝镖,打向周三爷肩头。
黑线一条,别人看清楚时,已到周三爷面前。
周三爷手指一抖,已接在手中。对下面一笑:“黑镖钱进,好手法!还你!”把镖破空原样还回。那人接住,自知丢人。他以飞镖成名,这么近的距离,还让人接住,这就不敌,满面涨红随人走开。
“啊哟!”宝珠和红花的惊呼声这才发出,真是太快了。
红花干咽口唾沫,更把宝珠挡住。但不肯服这些人,嘟囔道:“再快,也没有我家小爷箭快。这要是我家小爷射的箭,谅你也不敢接。”
宝珠眉开眼笑:“红花儿,你说得再对不过。”
带路的邹家人请她们上去,上去见正中三桌没有人坐,别的座位全有人。宝珠和红花是坐到雅间里去,带路的人道:“到明天,雅间帘子全拆下来,楼上全打开。”
今天还有个帘子,让主仆能独自喘口气儿。
吃到吃着,楼上震动一回,楼梯口又打起来。没吃到一半,楼上震动足有四五回,每一回出来,宝珠主仆赶紧的去看热闹,把楼栏杆都渥成温的。
这一天见过很多好汉,也见过许多侠女。听过以前没听到的言语,听得主仆下楼回房,大脑都有空白处。那些话是能想还是不能想?
宝珠感叹,行万里路如读万卷书,这话说得真不错。
当天夜里,稀奇古怪的声音直到半夜,响彻半天空。一开始还让人吃惊,后来索性呼呼大睡,养足精神对付明天。
……
一早起来,外面就排山倒海似的动静。宝珠已经见怪不怪,对着镜子正在试衣裳。在家里准备许多衣裳,今天穿哪一件还没有想好。
总算想好,又把簪子挑上一回,已经早饭时候过的有一半。
带路的人候在门外,见房门打开,走出一个形容俊美的公子哥儿,他一袭天青色罗袍,扎织金绣腰带。邹家带路的这个叫邹全,不由自主的吞口水。
二爷又不是吃的,为什么他要吞口水。也许二爷的白脸蛋子,让邹全想到白生生才出来的糕饼。
酒楼客栈外面都挤出许多的人,都等着看二爷的风采。
“听说早就到了?”
“多大年纪,什么模样?”
“你问我我问谁,我又不叫袁大,我怎么知道?”
“袁大又怎么样?”
“袁大是袁二的哥哥,笨蛋,这个也不知道!”
笑谑声中,见邹家在此处的掌柜们,往这里走来。客栈里面也早转的是人,都在打听袁家二爷住哪里,想早看一眼。
邹信走在最前面,有几个认得他的人出声招呼:“大掌柜的,去见二爷?”
“是啊,”邹信乐呵呵的生意人笑容出来,对着一个院门只扫上一眼,就招呼掌柜的站住,道:“二爷出来了。”
目光,齐攒到这一处。有人瞪直眼睛:“真的是那一位?”丫头带得最多的人。
心思才想,就见到一色儿的水红柳绿先过来。走在最前面的丫头,水红色衫子,抱着的东西让人大跌眼睛,是个水青色绣红花的锦垫。
这显然是坐下用的东西,这一出来,就让人屏住呼吸,心里都闪过一句话,这宅门里的少爷,离开这些不行吗?
第二个出来的,是浅绿色衫子丫头,肃然捧着一个茶盘,茶盘上盖个锦帕,下面是茶碗。这一位,茶碗也自己带来。
第三个出来的,是拂尘,显然是预备二爷坐哪里,好拂灰用的。
第四个,捧着唾盒。
第五个……
袁二爷还没有出来,先把人看得快累死。再看邹家掌柜的们,倒没有半点儿不耐烦,他们笑着互相说着话,只看他们神色,就知道离这位二爷出来还早。
看热闹的人私语的心都快没有,来的大多是豪迈汉子,一碗酒一秒就下肚那种。看到这里头痛肚子痛脚痛的全出来,心想按这样走下去,只怕到中午他也出不来。
果然,丫头后面出来的,是十个佩刀的家人。清一色黑衣裳,绷紧面庞,不慌不忙的往外面来,分两边站住。有人松口气,心想二爷这就出来了吧。
再出来的,是两个中年人,孔青和万大同目不斜视,一左一右的出来。
“那不是万大同?”
“他真的是别人家里奴才?”
“谁把他弄到手里,算是一个金矿。”
有几个生意人认出万大同。
本以为下面出来的该是袁二爷,没想到一个伶俐的少年,往外面一跳,白净面皮在众人面前一闪,往里面欠身子:“掌柜的全候着呢,有请二爷。”
别人呼口气,这个也不是吗?
红花暗松口气,好在没行女人礼节。要拱手,要拱……跟加寿姑娘过年讨钱那模样就可以了。
邹家掌柜的迎上前去,最后一个出来的,这个才是袁家二爷安宝珠。
杏花徐徐落下,几点在她衣上。天青高远,明媚春晚。拿这些来形容众人第一眼见到的袁二爷,可能有些人还不满意。
他们先让二爷的仪仗给震住,在心里蠢蠢欲动地百般猜测后,再见到其人,生得白,生得好,生得无可挑剔,就生出如杏花,如青空,如白云的心思。
怔上片刻,直到见到一堆后背,纷纷才反应过来:“二爷在往酒楼上去。”那微一瞥下的好面容,似叶底花苞,在心头一闪而过,有深痕,但再回想,就如年年见到的杏花林一样,中看的,灿烂的,是什么样子的,具体形容如真,有点难。
后面没挤上来的人问:“二爷长什么模样?”
“就那样。”就那个最中看的样子,反正你要形容,就那样。
酒楼下面,宝珠让截住。一个青衣小帽的家人上前来,离得老远陪笑:“我家主人说是旧相知,请二爷过去说话。”宝珠喜出望外,认出是郡王妃的丫头。
一辆普通的马车,前面也有家人围随,停在树下。嫣红的杏花瓣儿落下,陈留郡王妃嫣然如杏花:“宝珠,我们来捧场。”忠哥儿和志哥儿露出小面庞,稚气的脸上绷得紧紧的,忠哥儿道:“舅母,我来陪你。”
志哥儿也道:“我陪舅母去。”让忠哥儿推一把:“走开,你没有我高,剑也耍得不好,只有我能陪舅母上去。”志哥儿嘟囔:“你呀,你会丢舅母的人的。”
宝珠不解,笑视郡王妃:“姐姐?”
“忠哥儿陪你上去,让他见见世面。”郡王妃自己都是兴奋的,不次于宝珠。往车外瞄一眼,眼神落到宝珠衣上,郡王妃油然羡慕:“你的衣裳真是不错,可惜我没有备下来,不然我也可以上去看看。”
宝珠即刻欢天喜地,扯起腰带显摆:“加寿也喜欢,也给加寿做件小道袍,穿上摇摇摆摆,活似个男孩子。”嘎然,话到这里止住,随即笑得有些僵。
几个月的夫妻相聚,也没有怀上,宝珠心里已生出大面积阴影。
看出宝珠尴尬,郡王妃抿嘴儿笑:“你呀,你当怀孩子是你想就有,要是都这样,送子娘娘面前谁还烧香呢?”这话把宝珠提醒,宝珠凑近郡王妃耳边:“外甥们都相差的至少一年以上,这是姐丈不在家的缘故?”
“反正你别急,急不来。”郡王妃笑着要捶宝珠:“你少拿我作对方。”那时候的郡王妃比宝珠还要急。虽然她头生的是男孩,但至少生下两个来,郡王妃才觉得安心。
宝珠笑着说不再说,带着忠哥儿下马车。
对贵公子们来说,和好汉们打交道并不多见。郡王妃带着府兵特意来帮场子,也想让儿子见识见识,今天这场面是书本上学不来的。
邹信就知道宝珠又来帮忙的人,但马车普通,他也不敢去想郡王妃之尊竟然会到这里。
见小公子昂着头,先就一个气势过人的架势,从邹信开始,都不敢慢待忠哥儿。哈腰拱一拱手见礼,忠哥儿老气横秋的还拱手,大声说道:“还礼了!”
宝珠忍住笑,还真的有个大人模样。
这个时候,城外官道上,马车行人增多。一行人马,为首的人年有六十开外,眼睛一瞪,好似星辰般亮。他后面有一个人背着金光灿灿的一把金刀。
见到的人都避开,金刀老六到了。
又一行人,都是青衣短打,为首也是一个老人,精神抖擞,有人认得他,也让路给他。这位是绿林镖局的老镖头邱行忠。他出身绿林,后来洗白白,从不认为自己绿林出身为耻,镖局名称,就叫绿林。
袁二爷的贵客,陆续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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