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这个时候任何一个在场的人都发现了张冉言行举止的异常,但窦太后却没有任何动作,她说话的声音还是很平和,说到梁王时唇边带着淡淡的笑:“你是功臣之后,天子理应善待。这些事是梁王应该做的,他是你的义父,如今,也是你的王叔。”
“是,他是我的义父和王叔,同时也是我的老师和知己。”张冉没有回避,抬起眼睛勇敢的承认,“并且在我的整个年少时代,他都是我最深爱的幻想。我幻想有一天可以嫁给他,我觉得我喜欢他,可是却得不到他的任何回应,他知道,可是他却故意装作不知道……”
“张冉,不要说了!”刘荣忽然挺起身子大喊,他未等窦太后应允就站了起来,忍无可忍的气愤道,“你将我置于何地!”
面对刘荣,张冉努力维持的平静表情终于出现了的挣扎的涟漪,但是她很快调整好情绪道:“年少的时候,谁没有过暗生的情愫,但是在我嫁给你之前我并不懂得这不是爱情。”
刘荣怔怔的看着张冉,一时无言以对。
张冉再次环顾殿上的众人,笑道:“我知道你们怎么说我,说我跟梁王殿下有私情,我可以光明正大的告诉你们,绝无此事!义父待我……只当是有功的故臣之女,就像他说的,保护我是天子赋予他的责任,而我与他确没有半点越礼之处。”
她说完将目光收回定格在刘荣神情复杂的年轻面孔上:“我至始至终,都把唯一的爱情给了你。”
刘荣看着而她,眼中闪过惊讶和矛盾,他下意识的避开了张冉的目光。
张冉望着刘荣逃避的神情低低笑了,笑声中有深深的绝望,她抬起胳膊直指刘荣,一边笑一边向后退道:“刘荣,我爱错了你!……可是,可是……爱错,是错,即使错了也是爱……”
刘荣不愿正视张冉,他艰难的转过身,逃避了她的指责:“别在这里说这些了好吗,别说了,我们……我们回去说,请你别说了。”
刘荣语无伦次的念叨着,他想解释可是又不知从何说起,众目睽睽之下,他真的怕了,他多希望自己今天根本就没有出现在这大殿上,那样也就不必面对张冉和这些形形色色的目光。
“我曾经为你,有过一个孩子,可是他死了。昨日我才知道,原来你并不在意,呵,是啊,你不相信我又怎么会在意我的孩子,以前是这样,以后也只是这样。你不相信我……”
张冉长叹一口气,目光凛然的望向众人,“我知道,你们也不相信我说的话,没关系,我已无法证明那些过去的日日夜夜,但是……”
她凄然的转过身,与刘荣相背而立,闭上眼睛沉沉的深吸一口气:“我以前总是觉得我的母亲太傻,后来我才知道,她是多么正确,因为她知道,话语和目光的凌迟远比死可怕得多。我是她的女儿,我应该用她的方式……证明我的清白!”
张冉说完最后一句话,就奋力撞向了不远处朱红廊柱柱墩的尖角,她的举动太快太突然,以至于没有人来得及阻止她就已经鲜血四溅,软绵绵的倒在了地上。
“啊——”离的最近的一位美人当场见证了张冉的举动,鲜血贱了她一身,她不受控制的失声尖叫,连同周围几个胆子小的妃嫔都吓得花容失色,爬倒在地。
窦太后原本微弓的身体在听到尖叫后直了起来,但是很快又恢复了常态,她闭眼摇了摇头轻叹一口气,然后对身边面不改色的尚菊道:“传御医,把所有的御医都传来,看看还有没有救。”
刘荣已经呆住了,他转身看到张冉倒地的那一瞬间就再也没能从震惊中回过神。他的眼前始终是那一袭明丽的桃红色,就像她的人,不若大红色炽烈,却有着同样的耀眼和决绝。
全都是她,心里眼里,哪里都是她的影子,是他们共处的无数个日子中那美丽颜色带给他的温柔和快乐,温暖与慰藉。
然而,它们都消失了。
随着栗姬的呼唤刘荣才有了反应,可他却听不到母亲的声音,他只能看到宫女和宦官,抬起被御医包围的她,向着大殿出口的亮光疾步走去。
“阿冉——”刘荣忽然声嘶力竭的大喊一声,声音中夹杂震惊和急切,绝望与悔悟。他拼尽全身力气朝他们的方向跑去,拼命的想要拉住她已经垂下的手。
“荣儿,荣儿,荣儿你怎么了,别过去御医在会诊,说不定孩子还有救,你别过去,荣儿……”
刘荣听到母亲栗姬的尖叫声,然后是很多人从各个方向拉住他,抱住他,阻止他。他们说什么他听不清楚,他只知道他们要把她带走了,要把他和她分开了……
陈娇与刚回宫的刘彻到长寿殿给窦太后请安的时候看到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他们站在门口听到张冉那一声:“我爱错了你!可是……爱错,是错,即使错了也是爱……”
他们震惊的看到张冉鲜活的生命终结在幽暗的大殿里,看到蜂拥而上的侍从,手忙脚乱的御医,还有竭嘶底里大喊,撕心裂肺哭泣的刘荣。
陈娇和刘彻并排站着,心情复杂的看着张冉被抬出了大殿。陈娇看到她的脸,沾着鲜血的苍白的脸,依然美丽。
陈娇忽然感到心口压抑,有点痛,她想如果哪天她没有听刘非的话,或许张冉的悲剧可以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