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娇你说吧,我刘非骨子里刘的是咱们汉高祖的血,我才不是那些个胆小没担当的小人!”刘非也正色道。
苍蓝的天空高远,像是永远衬托汉庭至高无上的肃穆背景,宽阔的汉白玉前庭,宣室殿宏伟高大的屋宇之下,跟在宦官身后不满六岁的陈娇显得尤其微不足道。
“陛下,堂邑侯翁主求见。”黄门弯腰低头恭敬的向大殿主位上的天子禀报。
面色平静的景帝其实最近的心情非常不好,内外朝政本就够让他心烦了,加之边贸匈奴的贪婪无度和内廷琐事的盘根错节一时让他的眉心很难舒展。
“阿娇?”景帝念了一句,随手将案上的竹简卷了起来。
他本来不打算见长姐这个孩子,对他而言没有必要的小事真的越少越好。但景帝此刻的心思又有些微妙:或者做点别的事情总好过看这些糟心的奏章,甚至可以在这个小女孩走后找个机会给自己,写一封遥寄那人的书信。
规矩核心的天子有时候也需要一个理由说服自己,做一点忙里偷闲的事。陈娇的到来只不过是天子拜托繁芜庶务想要脱身其中的一个小小理由。
“传。”景帝说。
年幼的陈娇身穿白色滚红边右衽曲裾,衣服上鲜红的朱雀图案栩栩如生。她虽然年纪小却恪守觐见的礼仪,双臂舒展后平端于胸前,一丝不苟的下拜道:“堂邑侯之女陈娇拜见天子,天子万岁无疆。”
景帝很少见这么小的孩子在宣室殿上向自己行全礼,虽然她做的规矩周全,但这么小的孩子做出这一套大礼还是让他觉得有些滑稽。
景帝威严的脸上露出一点松动的笑意。
“起来,阿娇你母亲呢?”景帝坐在主位上平声问。
“我母亲从漪澜殿出去后就到外祖皇太后那里去了。”陈娇抬起头来说。
陈娇早就知道在未央宫宣室殿的天子不同于在长乐宫和掖庭十四殿(未央宫的后宫)。在这里,天子少一分人间喜怒,多一分生杀天威,是以宣室殿的天子似乎永远都高高在上不怒自威,甚至带着几分帝王与生俱来的偏执和阴沉。
景帝点点头,威严的目光俯视着她:“你从漪澜殿来?彘儿怎么样了?”
“是。他很不好。”陈娇并不畏惧,“臣女只是想请天子明示,为什么惩罚十皇子。”
景帝松动的笑意消失了,那张喜怒不形于色的脸孔又变得冰冷和刻板,他的声音很低却有摄人心魂的力量:“他犯了错。”
“错不当罚(不是有错不应该罚而是有错但是罚的太过了)”陈娇抬头直视着天子,“十皇子是天子您的儿子,他理应受到大汉天子的庇护,不应当不明不白的受罚。如果有人利用您的信任,以一面之词让刘彘受罚,而您既不公开理由也不给他辩解的机会,这会使得大汉皇族蒙羞。”
景帝看着陈娇眼眸虚眯起来。他从来也没有想到这个娇宠长大的小外甥女会说出这样一番远超出她年龄的话,或者他对这些孩子的了解实在太少了。她的这番话虽并不见得有多么长远的见地但确实让他吃了一惊。
“朕是在保护他。”景帝仍旧面如止水,声音浑厚。
“臣女不明白。梁王长子今天来找过臣女,邀请我随他游览长安,臣女当时午魇的厉害婉言拒绝,他却说织室殿丢了白纱,说完之后又问臣女愿不愿意跟他一起去游览长安。确实当日臣女和十皇子在织室殿玩耍一时兴起偷偷拿了一匹白纱来玩,宫中织物有定数,臣女承认这件事做错了,只是没想到梁王长子会那这件事来要挟臣女。最后十皇子为了帮臣女解围才承认,然后梁王长子就生气的走了。难道为了一匹白纱,您就要杖责是皇子吗?”
景帝的眼神发生了一点微妙的变化,即使离得有些远陈娇还是发现了。
以她的水平跟做了二十几年太子之后的成熟天子玩谋略,即使是重生她亦承认不如,但是通过前次刘荣赐婚的事情,有一点陈娇现在比任何人都要明白——事不在大小,关键是圣心。天子有可能饶恕一个人很大的罪过,但也有可能因为极小的一件事彻底摒弃某个人。
君心会比任何一个人的心都要深,景帝忌惮梁王所以跟了梁王有关的一切他都要深思熟虑后往更深的地方去想。
皇家的小孩子偷拿一匹白纱玩对景帝而言几乎小到不必去听的地步,可是他却更在意刘明拿这种事要挟陈娇同游。刘明的这个做法这说明什么?说明梁王在用尽手段结交馆陶长公主。
“别的事情,你们没有做过?比如去了永巷?”
“没有。”陈娇郑重的回答“绝没去过。陈女愿在此与梁王长子对质。”
景帝的眉眼有一瞬间的微垂,而后他抬起头笑了:“阿娇,宣室殿虽有宣室殿的规矩但此刻没别人,你到舅舅这里来。”
景帝唇边有隐约的笑意,他凝视这陈娇,深黑的眼眸犹如海水一样令人捉摸不透。
“听起来彘儿犯的错并不大,可是梁王长子说的更严重一些。阿娇既然为彘儿不平,是不是应该把事情说清楚?”景帝起身抱起阿娇,语气里实施组的耐心,“梁王长子现在长寿殿给太后请安,舅舅带你到那里去,在外族皇太后面前你跟他好好说清楚,好吗?”
陈娇不太确定景帝到底用什么办法对付梁王,但是从他的态度上陈娇可以确定这一次天子会站在她那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