屁股事件成了元宝和二皇子人生的一个转折点。
在这之前,两人相处时基本上还是哥哥像哥哥,弟弟似弟弟的。但从这一刻起,二皇子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没办法再当一个理直气壮的哥哥了。
尤其是元宝拿着药膏给他仔细涂抹一遍后,不急着替他穿裤子,反倒饶有兴致盯着他下面瞧,还悠悠来一句:“二哥,好像可以看到你的小*。”
二皇子吓得赶紧伸手去捂,随后就听到弟弟哈哈笑的声音。
这个小魔王,早知道就不替他顶罪了。就该让他挨那十板子才是!
人的心态很奇怪,经历过这种事情后,二皇子不自觉地就谨慎小心起来。他开始觉察到弟弟真正的属性。虽然不过三四岁,却已是十足腹黑,他虽年长几岁,却似乎不是他的对手啊。
元宝还没意识到二哥的变化,依旧整天跟在他的屁股后头。
刚开始二皇子很不习惯,尤其是屁股上的伤刚好,元宝个子又矮,站他身后一低头正好能瞧见他屁股。二皇子就觉得他会不会在心里笑话自己。
其实元宝根本没有这样的想法,他总盯着二哥后面看,只是为了确认他伤已全好,并不影响走路。
结果他的关心到了二皇子心里成了误会,两个人相处起来就有点别扭。
有一天元宝终于忍不住了,主动追问:“二哥,你为什么见我总是躲?”
二皇子很心虚:“没有没有。”
“是因为我看了你的屁股吗?”
“元宝。”二皇子见四下无人,赶紧喝止他,“不要说如此不雅之事。”
“好吧,那就当我没看过好了。”
二皇子捂着胸口,差点一口鲜血吐出来。他真的越来越拿弟弟没办法了。
从那时候起,二皇子下意识地就对弟弟比较顺从,两个人相处的模式就成了弟弟做主导,他做随从的那种。
好在元宝不是那种得寸进尺的孩子,对哥哥依旧恭敬,只是每每做坏事的时候总要拉上哥哥一起,所谓有难同当有福同享,弄到最后皇帝都有些拿他们没办法,有些事儿睁一眼闭一眼就过去了。
转眼元宝就满五岁了,元宝五岁的时候二皇子都快十岁了。
到了这个年纪,元宝还脱不了稚气,二皇子却已是少年老成了。兄弟两个的性格差异渐渐显露出来。
元宝天资聪颖性格沉稳,但还带了点小机灵。二皇子却是湿文尔雅一副读书人的派头,加上年纪大了身量渐长,远远看过去当真芝兰玉树,有股子皇帝当年的风范儿。
知薇不止一次跟皇帝感叹:“小二看上去像个文臣,倒是小四有点武将派头。”
不说别的,光说元宝的眼神,有时候冷不丁望过去,竟叫人心里一咯噔,有股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孩子才有的成熟和冷峻。
不过大多时候他还是天真居多,待几个哥哥极好。
皇家子弟开蒙早,三岁就请了师傅在宫里教习文治武功。两个孩子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先打拳再上书记学经史子集,一天下来还有一堆功课要做,日子过得忙且充实。
知薇有时候心疼儿子,想想他以后身上要挑的重担,也就咬咬牙随他去了。现在不锻炼好,将来可怎么受得了。想想自己的丈夫也是这么过来的,应该死不了人。更何况元宝还挺乐意的,对这种生活适应得相当快,并且很有点跟哥哥们较劲儿的意思,从没喊过苦,每天起床都不需要乳母叫,自个儿急急起来,收拾妥当就跟着二皇子一道上书房。
回来后也是认真完成师傅布置的功课,绝不拖拉懒散。
知薇看他这个样子,觉得还真是块读书的料。
只是不知从哪一天起,元宝看上去就不大高兴。
那时候他大概六岁多,书房也上了几年了,从没出现这种萎靡不振的情况。知薇本着关心儿子的出发点,自然要找出原因。
年纪太小,肯定不是青春期问题。六岁的孩子会为什么烦恼?知薇也真没头绪。
为了搞清儿子的心理动向,她把他叫到身边来,装作闲话家长,细细地聊起最近发生的一些事儿。
事无巨细,从每日早起吃的什么谈起,到书记里师傅讲了什么,他又打了几套圈,骑马学得如何,跟几个哥哥关系怎么样。拉拉杂杂说了快一个时辰,似乎哪一项听起来都很不错,并没有什么不妥当的。
她又仔细观察孩子的神情,当着她的面元宝看起来还比较精神,但当母亲的哪有看不出端倪的,他那一双眼睛下隐藏着的心事儿,简直呼之欲出。
孩子年纪大了,竟也开始有小秘密了。知薇有点失落也有点高兴,这个从前有什么事儿都跟自己说,时不时要自己安抚开解两句的小奶娃,也开始往男子汉的道路上成长了。
确定孩子确实有事之后,知薇没有立马威逼利诱。她是慈母,在皇宫这个家里扮演着白脸。□□脸的另有其人。
那天晚些时候她见着皇帝,就把这事儿跟他说了,叫他再摆出点严父架子,好好问问元宝到底发生了什么。
皇帝不由失笑:“怎么好人都你当,朕就成天当恶人呢。”
“反正您也恶名再外了。何况您说的话孩子也比较听,我嘛,平日里软惯了,他又好糊弄人,我还真未必能套出真话来。这种事儿还得您出马,您是高手。”
一番马屁拍得皇帝十分舒心,于是心甘情愿叫老婆当枪使,第二天元宝下了学,就被叫进养心殿“谈心”。
元宝这几年不像小时候,跟皇帝的感情已好了很多。大约也是小孩子争宠心的缘故,在这么个大家庭里,想要赢得父亲的关注,就不能跟他对着干。
更何况慢慢接触下来,元宝发现父亲其实是个博学多才极有本事的人,同他说话总能学到不少东西,有时还能听些新鲜事儿,于是也就跟皇帝亲近了起来。
今儿个被叫来,他觉得肯定是昨日母后叫自己过去有关。他这心里头确实藏了点事儿,却又无法对人言说,思来想去或许也只有父皇能听听,替他分解一番了。
于是皇帝还没怎么询问呢,他倒自己老实招了:“儿臣最近遇上一件事儿,有些想不通。”
“什么事儿,是学业的事情?”
“不是,此事跟二哥有关,父皇听了可不要生气才好。”
这有点打小报告的意思,皇帝不由眯了眯眼睛。印象里这个小儿子跟他二哥感情极好,两人一道儿长大,小的时候还同吃一碗饭同睡一张床,真好得跟一母同胞似的。
元宝今天要说小二的坏话,当真叫皇帝感兴趣。
于是他点头应允:“你说,父皇必不生气。”
“其实二哥也没做什么坏事儿,就是最近总爱看书。”
“看书是好事儿,你为何这般担心?”
“他看的不是先生教的那些,而是一些儿臣觉得不妥的闲书。”
原来是这个,皇帝不由松口气。小二十来岁,正是对各种事物好奇的时候。皇帝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也看过许多闲书野书,有些觉得有意思,有些纯属胡说八道。小二爱看书,果真是像他的。
于是他道:“你是觉得他看闲书耽误功夫,没把心思放在学业上?”
元宝极认真地摇摇头:“并非如此,只是这些书不大合适,父皇同二哥说说,以后不要看了。”
“他都看些什么?”
元宝一早就认字,对二皇子看的书也是如数家珍,当下一一说来:“看了三国志,水浒传,还有隋唐英雄传。父皇,这些书可该是二哥看的?”
皇帝愣了下,这三本书他年轻时也看过,当时十分痴迷。现在却已是淡了。书里江湖草莽气较重,于治国并无太大的益处,但看看也无妨。
他倒是没料到,儿子对这事儿这么敏感。
“你觉得你二哥看这些书哪里不好?”
“儿臣也翻了一下,皆是些打打杀样的。担心二哥看多了,以后会不会出宫行走江湖,再不回来?”
皇帝差点没笑出声来。到底还是个孩子,虽然有时显得成熟,但说出来的话大半还是幼稚。不过他有这想法也不能全怪他,毕竟小二看的书确实野了些,对于不过六岁的小四来说,那是另外一个世界。
他担心哥哥被那个世界吸引,从而抛弃现下的一切,走得干干净净。
看元宝一脸认真的样儿,皇帝也收起笑意,附和着点头:“这事儿我会同你二哥说说,你也别太担心。那些个书父皇小时候也看过,如今也依旧好好。”
元宝立马睁大眼睛:“真的吗?”
“父皇从不骗你。”
他这么一说,元宝总算放下心来。看来二哥不会一时想不开跑路了,父皇还好好待在宫里呢,他的二哥也一定会永远留在这里的。
但皇帝想的却是另一桩事情。他以己度人,回忆当年看这些书的心情,难免有些心猿意马。
彼时先太子还在世,他与皇位毫不相干,也自认没有这个野心去夺位。但当看到那些书里快意恩仇的争斗时,心里还是忍不住会有些一闪而过的想法。
现在他的儿子也看这些书,会跟他有同样的想法吗?
皇帝在这方面是很传统的人,同知薇在一起几年,也没被她现代人的思维改造过来。事实上现代人的这个君权神授的年代也根本行不通。他之所以选定元宝当储君,一方面固然是因为喜欢知薇的缘故,但很大原因也是为了平衡各方势力。
其他几位皇子,身后或多或少有母族的支持。这些人在朝廷上盘根错节,有些尾大不掉,有些恃宠而骄,一个两个都盼着扶持自己那一方势力上台,好借机捞取好处。
只有知薇,有着皇后尊贵的身份,背后却是一个没落至极的娘家。沈家如今给他们权势也翻不出朵花来。沈万成一死其他没用的族人成鸟兽散,沈家如今在朝堂一个人也没有。
没有外戚,也就没有干扰。元宝将来荣登大位,也就能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不必受多方约束。
更何况立长立嫡本就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他的长子既是庶子,那就该立唯一的嫡子才是。只有立元宝,才能堵住各方的嘴巴,叫谁都挑不出错处来。
否则前头的三子,无论立了哪一个,将来都是祸患无穷。
但皇帝对二皇子多少有些偏心。只因他一直长在承乾宫,和自己接触颇多,时间久了感情也深了。加之他待元宝是真心实意得好,更叫皇帝满意。
他其实一直希望小二能成长成一个将来替弟弟守护半壁江山却又绝无夺位之心的人。
现在既发现了疑似苗头,总要问个清楚才是。
皇帝对待二皇子的态度又跟对小四不同。小四年纪小,对事情还不大上心,把他叫来叫去也没什么。小二却是想法多多,特意叫他来养心殿怕他想歪。于是皇帝捡了个空,某日吃过晚饭后以检查功课为由,到了二皇子的屋里。
二皇子是个实在人,以为皇帝真要查功课,就将最近习的字和写的文章一一拿出来,摆在皇帝面前请他查看。
皇帝也就认真看了看,发现大有进步,不禁十分满意。
看过功课他又问:“你这些日子看的什么书,可有有意思的?”
这话一出,二皇子的眼神便有些闪烁。他确实在看元宝说的那些书,并且看得津津有味。但他搞不清皇帝的意思,不知他知道后会是什么反应。
这些书先生一听到便连连摇头,万一父皇也是这态度,他以后是不是便没得看了?
于是鲜少撒谎的他坚决隐瞒了这事儿,只拿些师傅布置的书录出来,一本本讲给皇帝听,还特意加上自己的见解,以示他真的有细心研读。
皇帝看他这个样子,一开始并不急于戳穿,只听他一本本说着,间或还加些点评,或是指导一二,好教他领会通透。
待得这一堆都说完,皇帝才悠悠道:“除了这些,还有别的没?”
二皇子心里就更紧张了。他从小就怕皇帝,对父皇的崇敬与身俱来,深入到了骨子里。父皇突然这么问肯定不是有意诈他,想来是已知道些什么。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儿,二皇子不由有些沮丧,却还是很识时务,立马应了下来。
“确实看了些别的,求父皇责罚。”
“你还未说是什么书,何以见得我便会罚你?”
“都是些于国家无益的闲野之书。”
说着他把名字一一报给皇帝,说完后小心翼翼侍立一旁,不敢拿余光去打量皇帝。
是打是罚他都认了,做错了就该接受惩罚。只是到底是谁到父皇那儿去说了这桩事情?大哥还是三弟?
二皇子想了一圈,就是没想到元宝这个好弟弟身上。
他这会儿说不紧张是假的,但说开了,倒也有种大无畏的精神。
皇帝看他这个样子,心里有些欣喜。到底是他的儿子,出了事不躲不藏,有股子他从前的倔劲儿。若他痛哭流涕讨饶认错,反倒要叫他看不起了。
只是皇帝依旧对他读这些书的原由好奇。
“你倒同朕说说,为何要看这些书?”
“儿臣喜欢。”